“我自然會問的。”司徒盈袖往里屋的月洞門看了一眼,又問謝東籬:”這里不能久待,我們什么時候走?”
謝東籬回過頭,看了一眼門外天空,“你都想好了?”
“是你說我娘都想好了的。”司徒盈袖起身出去,“一晚上沒有回去,家里人該著急了。”
金陵城內的司徒宗族里,趙大太太確實很著急。
司徒盈袖昨兒跟著沈嬤嬤出城,居然一晚上沒有回來。
她去知府那里打聽消息,得知欽差大人跟著去了,才松了一口氣。
欽差大人受司徒盈袖的外祖父沈大丞相所托,應該會照顧這姐弟倆的。
吃過午飯,沈詠潔又小睡了一會兒,覺得精神好多了,才將司徒盈袖叫進來,道:“袖袖,你回去見你大伯父和大伯母,就說我還活著,請他們來接我回去。”
“啊?要告訴大伯父和大伯母?”司徒盈袖很是驚訝,“這樣不就別人都知道了?”
“嗯,沒事,就是要大家都知道。”沈詠潔笑著點點頭,“不過,我會依然‘暈迷不醒’。”說著,還向司徒盈袖眨了眨眼。
司徒盈袖愣了一下,終于明白過來,拊掌笑道:“……這樣好!這樣太好了!”跟著興致勃勃地道:“娘可以一直暈到京城!”
這樣既能麻痹對方,又能確保自己的名聲不被詬病。
試想一個暈迷十年的人回到京城,哪里有人會想到別的地方?
就算有人故意拿貞節說事,也會被大家不齒。
因為大家也不是傻子,說一個十年暈迷不醒的人不貞,不是明晃晃地潑臟水?——會有報應的!
沈詠潔含笑點頭。夸道:“不愧是我女兒,一點就通了。”
司徒盈袖忙忙地回到金陵城里。
她不回司徒三房的宅子,反而馬上去了司徒大房的宅子求見司徒大爺司徒健行和他妻子趙大太太,也就是她的大伯父和大伯母。
“大伯父、大伯母,有件事,我不得不對你們說清楚。”司徒盈袖拿帕子抹了抹淚,“昨兒我跟著沈嬤嬤出城。才知道我娘原來沒有死!”
“啊?你不是說笑吧?”司徒健行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拿你娘的生死說事,可是大不敬!”
司徒盈袖嘆息道:“這種事我怎么會說笑呢?”說著,就把在小農莊里跟娘和謝東籬合計好的話說了出來。“……十年前,我娘難產,當時都以為她死過去了,但是我外祖派人來吊唁的時候。有一個人發現我娘的情形很特殊,并沒有完全斷氣。其實是假死,所以就在封館之前,將她送走,去別的地方調養。當時我爹……唉。你們也知道,對我娘并不上心,所以暫時沒有告訴他。后來等了一年。都說我娘醒不過來了,只是拖日子等死而已。因此就當我娘已經死了,沒有對我爹說,就任憑我爹娶了續弦。只是沒想到,過了十年,我娘還是暈迷不醒,但還是沒有斷氣。這一次,我回鄉移靈,他們見瞞不住了,才偷偷讓沈嬤嬤來報信。”
這件事的幕后指使人的黑鍋,當然給沈相背上了。
“原來是這樣!”趙大太太十分感慨,“現在還是沒醒過來?”
司徒盈袖搖搖頭,“沒有。”說完臉色十分黯然,“不過,就算沒有醒來,她也是我娘,而且她沒死。這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我知道了,是斷斷不能再把我娘當死人!”
“……那你想怎么做?”司徒健行在最初的驚喜過后,也想到了一些實際問題,不由沉吟起來。
“那就要大伯父、大伯母幫忙了。”司徒盈袖說著,便跪了下來,對他們行跪拜大禮,又道:“大伯父,您是族長,您一定要幫幫我和小磊!”
趙大太太原本就和沈詠潔交好,十分討厭張氏,現在聽說沈詠潔還活著,雖然是暈迷不醒,她也不在乎,忙熱心地對司徒健行道:“大爺,既然三弟妹還活著,咱們也不能就當人家是死人。想當初三弟妹活著的時候,咱們司徒家多興旺?還是趕緊恢復她在司徒家宗族的名份吧……”
司徒盈袖連連點頭,“我娘的牌位可以從宗祠里撤出來了。本來就沒死,放在里面也是忌諱。”
“還有,咱們得去官府把戶籍冊子重新恢復。你娘的名字得放回司徒三房的主母位置上去。”趙大太太眉飛色舞說道,她是急性子,凡事說到做到,馬上拉了司徒盈袖的手要去官府恢復沈詠潔的名字,同時催著司徒健行去開祠堂,把沈詠潔的名字重新寫上去。
司徒盈袖笑道:“那太太怎么辦?”她問的是張氏。
“她?當然是做妾!不想做妾就給我滾!”趙大太太豪氣說道。
張氏嫁進來的時候是填房,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但是她成為填房的前提,是原來的原配夫人已經過世了,她才能“填房”。
而且就算是填房,她也得在原配靈前執妾禮,本來就是低原配一等。
現在原配活著回來了,她就不是名義上的妾,而是事實上的妾!
“唉,要是真能托大伯母的吉言就好了。”司徒盈袖笑彎了眉眼。
她身上還帶著謝東籬親筆寫給金陵城戶籍官的信函。
因此跟趙大太太去官府恢復沈詠潔戶籍的時候,她將謝東籬的信函擺出來,事情辦得十分順利。
而這邊司徒健行身為司徒宗族的族長,開祠堂改族譜也是很容易的事。
況且沈詠潔是大丞相的嫡女,他們司徒家,當然還是希望沈詠潔做三房的主母。
不到傍晚,他們兩邊的事情都辦妥了。
司徒三房的原配主母沈詠潔并沒有死,而是暈迷了十年的消息。在金陵城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先前司徒盈袖給娘親移靈的時候,發現棺材里沒有尸骨,已經大張旗鼓在金陵城懸賞找了一通。
現在又傳出來原來沈詠潔沒有死的消息,有了先前的鋪墊,現在這個消息就容易接受多了。
大家在短暫的驚訝過后,都開始津津樂道這一次“十年生死兩茫茫”的圓滿結局。
謝東籬趁機派人在城里造出輿論。將沈詠潔塑造成情深意重。不愿拖累夫君的奇女子。說她不是難產,而是得了一種奇怪的病。為了不拖累夫君,她假死避世。在娘家人的照看下,到別處養病。
又說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回鄉移靈,孝感動天,發現了棺材里的異樣。沈詠潔“假死”的事情才瞞不住了。
因此沈家人才把這個消息對兩個孩子說了出來。
如今雖然沈詠潔沒有醒過來,但是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身為人女和人子。不想“子欲養而親不待”,所以要把娘親接回京城的司徒府親自照料奉養。
這個輿論一出來,簡直如同往正在發酵的火星里又扔了一把干柴。
天性喜好八卦和兒女情長、家長里短的江南人頓時沸騰了,一邊倒地將沈詠潔夸上天。同時連帶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的孝順名聲都傳到北齊國和南鄭國去了。
這消息當然也傳到了京城。
沈大丞相比京城的百姓要提前十天知道真相。
那一天,他看著自己愛女的親筆信函,激動得手直發抖。連聲道:“快把呂老給我請來!”
沈相麾下第一謀士呂景翼匆匆忙忙趕了過來,扶著激動的沈大丞相坐下。道:“沈相,發生了什么事?”
“你看看……你看看……”沈大丞相指著那信,結巴起來:“你看看是誰的信!”
呂景翼坐到沈相對面,拿起信來,先挑眉道:“居然是桃花箋!”然后才看上面的字。
“十六遣嫁,家國天下。埋骨十載,宏愿何在?”
“這是大小姐的字!”呂景翼一下子站了起來,也很激動,“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
沈大丞相閉了閉眼,先前的激動褪去,留下的是無盡的疲憊,“……潔兒沒有死……她在埋怨我……”
呂景翼怔了怔,低頭又讀了一遍,把這四句話在心里掂了好幾個來回,才勸沈大丞相:“沈相,大小姐未必是埋怨您。當初,咱們也是跟大小姐說清楚了,大小姐自己想明白了才嫁的。如今,大小姐還活著,咱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老爺就不要想太多了。”頓了頓,又道:“沈相,請恕景翼多嘴說一句,大小姐志存高遠,本來就不能用一般女子來衡量她。如今她能活著,咱們要好好幫她一把,接她回京才是。”
沈詠潔還活著,他們的底牌一下子就多了很多……
呂景翼一想這件事就覺得喜氣洋洋,笑道:“天佑我東元!天佑我東元啊!”
“自然是要接她回京的。”沈大丞相這時才平靜下來,指了指謝東籬的信,“這里有東籬的信,說得更詳細些。咱們就按他說的做吧。”
呂景翼又取過來謝東籬的信,一目十行看了,點頭贊好:“行!這樣妥當!——老爺,那這件事,就我們兩人知曉就可以了。”
“那是自然。小女病重暈迷十年,如今被外孫和外孫女接回京城盡孝,也是他們的一片心意,我們切切不可傷了孩子們的心。”沈大丞相含笑說道。
十天之后,有關沈相嫡女,也就是皇商司徒健仁原配夫人沈詠潔暈迷十年,假死避世,終于被自己的女兒、兒子尋到,接回京城調養的消息,在京城也沸沸揚揚傳開了。
張氏首先從自己人那里聽見這個消息,頓時大吃一驚,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胡胡胡……胡說八道!她不是十年前就死了?!我親眼見她下葬!怎會有假?!——如今這個沈詠潔,肯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不假也要她變成假的!”
可惜等他們的人想要造謠言說這個沈詠潔是假的時候,發現已經太晚了。
有人早就捷足先登,將這件事炒得沸反盈天。
京城的茶館客棧,酒樓戲院,甚至連坊市碼頭,六部衙門,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談論這件事。
要不是謝東籬在造輿論的同時派人密切控制京城的輿論,不讓傳得太離譜,那些戲班子都要編出個“孝感動天”的大戲,四處巡回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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