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么辦?
居然已經有人在救治,而且救治得很成功,還是盛家人……
皇太孫元應佳有些猶豫,他回頭看了看云箏,又看了看云箏身邊的夏凡:“你們說,這要怎么辦?”
夏凡也看了看云箏,輕聲道:“……還要去救嗎?”
云箏深吸一口氣,道:“先回去,我再試試。”
如果盛家人能救治這種程度的瘧疾,那她試試再加重一下!
“回東宮。”元應佳明白了云箏的意思,馬上下了命令。
車輦又往東宮行去。
到了晚上,云箏在東宮的一個小房間里設壇做法,但是效果很差,她的紫琉璃殘瓣跟睡著了一樣,怎么喚也喚不醒。
這可麻煩了。
如果沒有紫琉璃殘瓣的幫助,光靠她自己,無法加重那些瘟疫的烈度。
因為那惡性瘟疫是她用蠱王在她身體里殘留的最后一絲氣息造出來的,光靠她自己,已經不能再更厲害了。
所以她需要紫琉璃殘瓣中的力量,幫她繼續惡化這場瘟疫。
沒想到紫琉璃殘瓣完全不理會她。
云箏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法壇中間,用盡所有的氣力,感受著手腕里紫琉璃殘瓣的氣息。
她閉上眼睛,五心向天,在法壇中間默默祝禱,企圖跟紫琉璃殘瓣溝通。
她一定要吸收這紫琉璃殘瓣,不然遲早會出問題。
漸漸地,云箏進入了冥想狀態。
她的眼前出現一片靜謐黑暗的天地,其間慢慢出現了一只黑沉的“眼眸”,靜靜地看著云箏。
云箏大奇。
她在冥想中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這是什么?
是紫琉璃殘瓣嗎?
為什么不是睡蓮的樣子?
她知道紫琉璃就是那種紫色睡蓮的名字。
坐在法壇中間緊閉雙眸的云箏緊張地動了動。
“……白塔……白塔……白塔……”
那只處于虛無縹緲間的“眼眸”似乎在對她說話。
但是他們之間隔得太遠。也或許是云箏剩下的本事不多了,她聽得并不清楚。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聽明白是“白塔”兩個字。
云箏倏然睜開眼睛。
她依然坐在法壇中間,四周是一排排的蠟燭,而她剛剛冥想時候看見的那只處于天地之間巨大的“眼眸”,卻在她的記憶里無比清晰。
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一般來說,冥想中看見的東西。很快就會隨著冥想之人從冥想中清醒而消失在記憶里。
像這一次留下這樣清晰的印象。是非常非常少見的。
云箏想了一想,不由激動起來。
這是不是紫琉璃殘瓣的力量呢?
她索性從法壇上起身,吹滅了屋里一排排的蠟燭。來找元應佳說話。
“你要去白塔大獄?”元應佳皺了眉頭,“那里不是我的人把守,不好過去。”
其實是不好人不知鬼不覺地過去。
云箏仔細想了冥想時候那只“眼眸”對她說的話,琢磨來琢磨去。只想到了北齊國和東元國的兩座白塔。
北齊國的白塔大殿太遠,南鄭國的白塔已經被摧毀了。只剩下殘跡,倒映在天池湖水中,而東元國京城,有著離她最近的白塔大獄。
冥想中有人召喚她去白塔大獄。一定是有原因的。
云箏當然不會把真實原因說與元應佳聽,她只是輕描淡寫地道:“如果要取得最好的效果,就一定要去白塔大獄頂層設壇做法。因為那里是離上天最近的地方。”
元應佳皺著眉頭想了想。道:“那等明日孤去試試……”
“不行,我不能等到明天。”云箏斷然否認。“不過殿下也不用著忙。我去找夏督主,有他在,我們兩個人偷偷上去就行了,不會驚動別人。”
元應佳松了一口氣,笑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宜行事就好,不用跟孤說了。孤當不知道就行。”
“是,殿下當然不知道,”云箏抿嘴笑,“不過是跟殿下說一聲我們去哪兒了,免得殿下擔心。”
其實她的意思,是萬一在白塔大獄頂層出了事,元應佳可以接應他們。
這東元國京城里,元應佳的勢力到底比他們大。
元應佳點點頭,“孤曉得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云箏點點頭,福了一福,“殿下早些歇息,我去找夏督主。”
夏凡被云箏從屋里叫出來,聽了她說的話,默然半晌,點了點頭,道:“那馬上就走。”
已經是深夜,東元國京城里經過這一次瘟疫,大家很少在晚上出來,外面的街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云箏和夏凡展開輕身功夫,在屋頂上飛竄,不多會兒就來到東城坊區臨海邊上的白塔大獄附近。
白塔大獄本來是防范最嚴密的地方,但是最近也是受瘟疫所累,這里看守的人不多,里面的犯人得了瘟疫的也有不少,剩下沒得的,也成天處于惶恐不安中。
云箏和夏凡兩人沒費多大力氣,就從白塔大獄外部爬上了頂層。
百丈高的白塔大獄如同天地之間的一根支柱,最高處經常有云霧盤旋,看上去就跟能夠上天的天梯一樣。
兩人站在白塔大獄的頂層上,瞇著眼睛往塔下瞟了一眼。
地上的房屋樹木都縮小了數倍,如同頑童手里的玩具一樣。
白塔大獄門前的守衛和車馬就像巨人眼前的螻蟻。
隔得遠,一切東西都變得小之又小。
云箏在北齊國就是住在白塔大殿的第二層上,因此對這種高度并不陌生。
夏凡本事高強,對這種高度也不太在意,他抱著胳膊,對云箏道:“你在這里設壇嗎?我給你護法。”
云箏笑著應了。將背上背著的法陣取下來,鋪在白塔大獄頂層的空地上,然后坐在中間,又一次進入冥想。
許是白塔高處確實跟上天特別接近。
很快,云箏又看見了天地之間的那一只“眼眸”!
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楚,那不是一般的“眼眸”。而是一只非常像北齊國“重瞳圖”里面那只“重瞳”的眼眸!
仔細看去。那是一只大瞳孔里面套著一只小瞳孔,就像是一個大圓圈里套著一個小圓圈。
但是慢慢地,那“大瞳孔”里面的“小瞳孔”慢慢地往外移動。漸漸移出了“大瞳孔”的范疇,最后停留在一個跟“大瞳孔”將離未離的狀態,形成了兩瞳相接的∞形狀。
就像是從一只眼睛里分離出來另一只眼睛,并列在一起看著她。
云箏看得大奇。忍不住想,這是什么東西……
那東西好像聽得見她的心聲。發出一陣和緩的笑聲,非常有節奏,就如同拿音尺量出來的節拍。
“……我的孩子,讓我好好看看你……”那道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和藹慈祥,好像兩人是分別多年的母女。
云箏是知道自己的來歷的,自然不會被這種幻術騙倒。她看向那道聲音發出來的方向,沉聲道:“你是誰?你是不是紫琉璃?如果是。請你接納我,我就是你的主人。”
那道聲音沉默下來。
云箏也沒有說話,但是她心里十分焦急,生怕那紫琉璃不認她……
過了好一會兒,天邊都要露出魚肚白了,那道聲音才發出一聲輕笑,然后對面的兩個瞳孔消失不見了。
云箏再次從冥想中回過神,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初升的太陽,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灑下萬道金輝,在海面上跳躍,有魚兒躍出水面,歡快地迎接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云箏氣定神閑地站起來,運轉了一下內息,發現自己精神飽滿,力量十足,手腕里的紫琉璃殘瓣這時完全聽從她的指揮,就跟已經是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云箏大喜過望,連忙對夏凡說:“快走!我們現在去北城設壇施法,一定能馬上治好那些病人!”
盛家人再厲害,也沒有她的術法來得立竿見影。
云箏相信,用藥物要十天半個月才能治好的病,在她這里,只要一個上午就夠了。
夏凡瞇著眼睛看著云箏,也微微地笑了笑。
昨天晚上,不知道云箏遭遇了什么。
夏凡可是知道,自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奇遇!
但是他什么都沒有跟云箏說,而是往旁邊讓了一步,伸出手臂給云箏搭上,“圣女,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云箏點了點頭,和夏凡很快離開白塔大獄,回到東宮,又等元應佳安排好車輦,再一次往北城去了。
這一次,元應佳親自從皇太孫的車輦上下來,對守在北城坊區門口的慕容長青道:“慕容世子,快開門,孤派人去里面搭建高臺。孤請來了北齊圣女,為大家治病祈福來了!”
“北齊圣女?”慕容長青一愣,越過元應佳的頭頂,慕容長青看見了從車輦上下來的蒙著白紗的女子,還有一個面色黃瘦的中年男子。
這個中年男子,當然就是夏凡假扮的。
東元國京城認識他的人不少,因此他每一次出來公開露面的時候,都是戴了面具的。
“對啊!北齊圣女聽說我們東元國有瘟疫,她菩薩心腸,很快就趕了過來。這不,昨天晚上剛進城,今天就來設壇給大家做法祈福了。”元應佳一邊說,一邊揮手讓他從東宮里帶出來的人去北城坊區里面搭建做法的高臺。
慕容長青只好命自己的人讓開,請元應佳的人進去,一邊悄悄使人去皇宮給元宏帝,還有謝家、沈家回報。
謝東籬得到消息,忙和盈袖一起趕了過來。
盛青黛還在北城坊區里面忙碌,他們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北齊圣女又是要做什么,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北城坊區里的臨時高臺已經搭建好了。
臺下這時也聚集了很多東元國的權貴世家,他們聽說北齊圣女來了。都跟來看圣女施法。
蒙著白紗,穿著紫紗長袍的云箏已經來到高臺上。
她身段高挑纖細,一陣風吹來,將她面上的白紗和身上的紫袍吹得飄飄欲仙,看上去真有那么點兒“圣女”的味道。
但是北城坊區的人先入為主,已經認定盛青黛才是真正救了他們的人,對于這個隨后才冒出來揀便宜的“北齊圣女”。一直都是抱著觀望的姿態。
云箏在高臺上設好法壇。低頭看著高臺下直挺挺站著的人群,有些不悅地道:“本圣女就要請天神下凡解救你們的病痛苦難了,爾等還不跪下?!”
盈袖跟著謝東籬一來到高臺附近。就覺得有什么東西召喚她一樣,不知不覺越走越近,最后來到離高臺最近的地方。
她抱著胳膊,仰頭看了看高臺上的云箏。又看了看站在高臺臺階上的皇太孫元應佳,脆聲道:“殿下。這圣女真的能治瘟疫嗎?”
元應佳肅然道:“當然能治,而且特別厲害,藥到病除,不用等十天半個月那么久。不然孤怎么會千里迢迢發信。請圣女來東元國一趟呢?”
“哦——!”盈袖拖長聲音,“原來圣女真的能治瘟疫?那為何太孫妃卻沒有這樣的福氣呢?我記得太孫妃病了挺長一段時間,時好時壞。最后終于送了性命。”
元應佳一怔,正要反駁盈袖。只聽盈袖又道:“真是奇怪了。圣女能治這樣烈性的瘟疫,卻遲遲不來救助,非要等盛家來人了,圣女才出來,也真是巧。”
“謝夫人,你這是什么意思?”元應佳聽出了盈袖話里有話,頓時黑了臉,“孤之前不知道瘟疫這樣嚴重,所以痛失愛妻。如今知道厲害了,再請圣女來幫忙,有什么錯嗎?”
“這倒沒有。”盈袖笑著點了點頭,“我只是感嘆太孫妃運氣不好。明明身邊有人知道如何能治瘟疫,卻沒有人告訴她治法,甚至等她過世之后,那能救的人才姍姍來遲。”
元應佳發現自己被盈袖套了進去,不由漲紅了臉,惱道:“孤又不是郎中?怎么知道圣女會治瘟疫?!”
“哈!”盈袖用手指著元應佳的臉,“殿下剛才還言之鑿鑿,說圣女能治瘟疫,而且是藥到病除呢。怎么一轉眼,就忘記了您剛才說的話?!”
元應佳當面被盈袖用他自己說的話打臉,臉上迅速由紅變紫,就跟茄子似地,鼻孔里喘著粗氣,明顯氣得快冒煙了。
夏凡見元應佳跟盈袖爭執,完全落了下風,忙咳嗽一聲,粗著嗓子道:“時辰到!圣女要施法了!”
大家馬上安靜下來。
每一道目光都落到高臺之上的云箏身上。
云箏剛才也被盈袖的話氣得夠嗆,幸虧夏凡及時阻止,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
云箏朝高臺正下方的盈袖狠狠瞪了一眼,才轉身走到高臺上設好的法壇中間盤腿坐了下來。
她五心向天,手捏蘭花指,念起蓮花法訣,很快進入冥想狀態,要驅使手腕里的紫琉璃殘瓣給她下一場雨,將那些蚊蟲帶來的瘟疫洗刷干凈。
可是她一用力,那手腕上的紫琉璃殘瓣突然跟瘋了一樣往外急凸,想要脫離她的控制!
云箏大急,猛地睜開眼睛,從法壇中站了起來,舉起雙手,仰頭對著天空,越來越急地念著咒語,甚至咬破舌尖,將一口舌尖血吐在她的手腕上!
晴朗的天空突然飄來一團烏云,將那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啊?好像要下雨了?”
“不是吧?這圣女真的有兩把刷子?!”
東元國的民眾忡然變色,一齊看向高臺上的北齊圣女。
這時云箏正好念完最后一道咒語:“天父地母,驅風趕雨,降下甘露,拯救萬民!”說完,她揚起手指一指濃云密布的天空,大聲喝道:“下甘露!”
同時噴出另一口舌尖血。
高臺之下的盈袖雖然是站立著,但是自從云箏進入冥想狀態,盈袖就覺得心里很不舒服,難受得緊。
云箏最后一口舌尖血吐了出來,盈袖的鼻尖猛然聞到一股腥臭的血氣,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吐開了。
盈袖一吐,天空里剛剛聚集的烏云迅速飄散開,陽光重新灑落到高臺上。
而云箏這時還高舉著雙手,閉著雙眼,在高臺上等著“天降甘露”呢……
高臺下的民眾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指著高臺上傻兮兮裝神弄鬼的云箏道:“哎嘛!樂死爹了!這就是北齊圣女?!”
“你爹我老家的神婆比這都強些!人家跳個大神至少還能下幾滴雨!”
“就這還治病呢?還治瘟疫?難怪皇太孫殿下的太孫妃就這樣病死了……”
“殿下,有病要吃藥,光跳大神是不行的。”慕容長青忍著笑,過來拍了拍元應佳的肩膀。
元應佳的臉色黑如鍋底,只覺得自己自從出生以來,還沒有這樣丟過人!
只有夏凡自始至終站在云箏背后一言不發,似乎不管云箏做什么,他都毫不在意。
云箏大怒,一咬牙,拔出匕首,往自己的胸口又扎了一刀,挖取心頭血,再次涂在手腕之上。
盈袖剛覺得好些了,馬上又聞到一股更加腥膻的味道,還帶著無比難聞的臭味,她實在忍不住了,炙胃扇肝,將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云箏發現自己無論是舌尖血,還是心頭血,都無法驅動紫琉璃殘瓣的力量,更加憤怒了。
低頭看見盈袖在高臺之下吐得一塌糊涂,云箏指著她遷怒:“都是她!是她弄臟了法壇!得罪了天人!你們小心遭報應!”
謝東籬沉著臉走上前,拿帕子給盈袖擦了擦嘴,關切地問道:“你還好吧?怎么吐了?”
盈袖搖了搖頭,她聽見了那北齊圣女的詛咒,心頭一陣火起,她抬頭,對謝東籬道:“我要上去,你別攔著我。”
謝東籬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扶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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