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帝看了小磊一眼,又問謝東籬:“謝愛卿你看呢?他要退親,朕又要迎親禮一定要辦下去,如何有個兩全之策?”
謝東籬心念電轉,很快明白了這祖孫倆打的什么啞謎。
“既然如此,微臣只要問陛下一句話,這親,到底是退,還是不退?”謝東籬拱手問道。
小磊也支起耳朵,不放過元宏帝的每一句話。
元宏帝身子往前傾過去,似乎要隔著書案看清謝東籬的神情。
他慢悠悠地道:“不管退還是不退,明兒的迎親禮,一定要舉行。——綢繆了這么久,總得也個結果吧?順便跟長興侯府和萬寧侯府的兩位也打個招呼,讓他們有個準備。”
小磊的眉梢重重一跳,他想他明白皇祖父的意思了。
他可以退親,但是要幫元宏帝做誘餌引蛇出洞……
謝東籬有了元宏帝這句準話,心里微微一曬,唇邊倒是不緊不慢綻開笑顏:“臣領旨!”
元宏帝這邊說著,又將上次被退回來的太監宮女嬤嬤們叫了過來,連同那一天總管大太監查到的名冊上的五十八人,烏壓壓在御書房里跪了一地。
“你們聽好了,這一次皇太孫迎親禮,畢竟是你們一手操持的,朕沒有功夫再換別的人了,朕發還給皇太孫,你們繼續給他操持迎親禮,辦得好,朕就既往不咎,不再責罰你們。如果辦不好,兩罪并罰,聽見沒有?!”
那些太監和宮女嬤嬤本來以為這一次死定了,沒想到這元宏帝比他們想得還要懦弱愚蠢,不由心花怒放。個個拜伏在地上三呼萬歲,個個保證一定會“竭盡全力”,給皇太孫殿下辦好迎親禮!
東元國京城南城的一處宅院里,夏凡和元應佳兩個人背著手,不斷地在屋里轉來轉去打旋磨,就像兩頭看不清前路的驢。
“祖父大人,您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磊府里的那些人突然換了一批。將作司的人都被送回宮了。還有那些太監宮女,難道是被發現了?”元應佳一只手使勁兒扯著自己的飄散下來的頭巾。
他的眉目其實跟夏凡年輕的時候很有些相似,但夏凡當年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所以這么多年都沒有發現。
如今夏凡老了,看見元應佳這幅模樣,心里不是不感嘆的。
本來以為夏暗香是他唯一的后嗣,卻原來齊雪筠不聲不響間。已經帶著他的孩子,先跟北齊先帝爺在一起。然后又嫁給了東元國的元宏帝。
那一個早逝的孩子,差一點就左右了北齊、東元兩國的政局。
夏凡一想到此,心里對齊雪筠的感覺就有些異樣。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了元應佳一眼。“宮里到底是什么情形,你打聽過嗎?”
齊雪筠留下的人手,只認元應佳。
夏凡也沒有跟宮里的那些人碰過面。
元應佳眉頭皺得更緊。搖頭道:“宮里的情形好像還跟以前一樣,那些從王府里退回去的宮人被皇祖父罵了一遍。罰了俸,好像就這樣了,也沒有關起來,更沒有要打要殺的。今兒聽說又要送回王府。因為明天就要迎親了,實在沒有人手。他們是熟手,辦好這樁事,就能將功折罪。”
夏凡輕蔑地笑了笑:“元宏帝那個老匹夫,瞧瞧這份辦事的蠢樣兒,也值得你叫他一聲皇祖父?別折了他的壽!”
“那些人到底暴露了沒有呢?”元應佳想不明白,按理說,如果真的暴露了,那些人肯定死定了,但是他們不僅沒死,反而依然有自己的職司,還能被送回王府繼續他們“未完”的差事。
“元宏帝是個懦夫,也是個蠢材。你看你皇祖母騙了他那么久,把持東元國的皇宮三十年,就知道他沒那么大本事看出這其中的真相。”夏凡手里把玩著兩個如玉般的鐵核桃,毫不意外地說道。
他的年歲漸長,手腳都有些僵硬了,每次和那邊聯系一次,他就要昏睡好幾天。
元應佳眼珠轉了轉,“那就是說,他們做的事雖然被發現了,但是背后的真相還是沒有人看出來?”
“應該沒有。最多就是說他們不妥當,沒有看出背后的端倪。明天照樣讓他們幫著迎親呢。——你說,如果真的看出來了,還敢讓他們迎親?”夏凡的嘴角帶著猙獰,“可惜就是不能將東元國的這些高官顯宦一網打盡了!”
“那有什么辦法?將作司的喜棚被元盈袖一巴掌給拍倒了。”元應佳對小磊王府里的情形知道得非常清楚。
那喜棚才是重頭戲!
真是太可惜了……
他們費了那么多力氣,將小磊王府里滲透得跟篩子一樣,那里不管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他們。
“是啊,這是最遺憾的。”夏凡對盈袖的憎惡又多了幾分,“這個女人什么時候能死?我實在受不了她了。”
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將他們的詭計誤打誤撞地拆散,到底是運氣,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夏凡不由自主想到謝東籬。
“其實要我說,無論是小磊,還是盈袖,這些人都不足畏,最讓人忌憚的是謝東籬。如果謝東籬能去死就好了,奪東元國就如探囊取物,不費吹灰之力。”元應佳非常可惜,搖頭不已。
夏凡呵呵一笑,很是遺憾地點頭應和:“是啊,早知道謝東籬是個好女色的,當年就不該攔著暗香。”
他后來才知道夏暗香心里的人一直是謝東籬,不是慕容長青……
“那時候的目標都在慕容長青身上,誰知道謝家都快敗落了,居然又出了這一號人物。”元應佳極為惋惜地搖搖頭,“確實,如果讓暗香對謝東籬下功夫,就沒有盈袖什么事了。”
在他們眼里,謝東籬就是一個為了女色不要江山的主兒。
雖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但為了一個女子就能折腰,其實是很好對付的。
不好對付的是,這個女子恰好是他們敵對陣營的人。
夏凡將手里兩個鐵核桃往桌上一磕,不動聲色地道:“當然,也不用太過擔心。謝東籬雖然厲害,但謝家也不是鐵板一塊。主上對謝家已有安排,我們只要對付小磊就好了。記住,這一次改變計劃,只對付小磊,只要拿下他就行。”
元應佳這才應了,道:“那我出去再巡查一遍,明天一定要讓他們畢生難忘!”
盈袖記掛著小磊的迎親禮,一晚上沒有睡著,到天亮的時候才打了個盹兒,醒來發現謝東籬已經回來了,正給她撂開帳簾。
盈袖撐著身子看了看屏風另一邊的窗欞,著急道:“什么時辰了?小磊今天的迎親禮到底準備得怎樣了?你昨天一直沒回來……”
小磊昨天還叫著要退親呢。
謝東籬看了看她的肚子,有些不安。
雖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但盈袖有身孕,他不敢再讓她冒險。
“袖袖,要不你今天在家里歇著吧。等明天認親敬茶的時候,你再去王府?”謝東籬跟她商議,“我擔心你的身子。”
“可我弟弟迎親,我這個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去呢?”盈袖回頭凝視著謝東籬,仔細辨認他臉上的神情,“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吧?”
“話不能這么說。小磊只是納側妃,又不是娶正妃,你去不去都在理。”謝東籬的手伸到她的發髻上,撫摸著她柔滑的鬢間,將她頭上的碧玉牡丹鑲紅藍寶的掩鬢正了正,俯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嗯?行不行?”
盈袖默然了半晌,心里明白恐怕是小磊的迎親禮不會那么簡單。
再想到她在小磊府里發現的那些煩心事,她的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回頭對謝東籬笑道:“也好。這一次我聽你的,記得你欠我一次,下一次你該聽我的。”
謝東籬心里一松,笑著在她面頰上親了一記,“行!下一次我聽你的。”
兩人私下里說好了對策,盈袖就不起身了,招呼采蕓過來吩咐道:“我頭有些疼,你把盛姑娘給我請來,就說讓她給我診治診治。”
既然生病了,自然不用去參加迎親禮了。
盈袖派了兩個管事婆子帶著禮物去小磊的親王府說明自己的情形。
少頃盛青黛也來了,一雙眼睛紅腫不堪,一直低著頭,不肯跟人對視。
來到盈袖房里,坐在她床邊給她診脈,沉默得如同一尊雕像。
謝東籬對盈袖使了個眼色,讓她好好在家待著,自己又在府里前后都查了一遍,確信沒有人能夠混進來,才帶著人施施然去小磊的親王府準備迎親禮。
禮部和宗人府的人一大早就去辰親王府。
重檐的王府門樓上掛著一縷一縷的粉綢,吹鼓手嘀嘀啦啦吹了一早上了,吵得周圍的人都不安生。
街上喜愛看熱鬧的閑人一堆堆地涌了過來,朝著親王府門口指指點點。
皇太孫儀仗從王府大門口開始擺起,全副儀仗擺完,幾乎就到半路上了。
王府的管事個個趾高氣昂,下巴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小磊穿著全套皇太孫吉服騎在馬上,準備去迎親。
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容,雖然那笑容有些僵硬,但他一向如此,別人也沒看出來他的真實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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