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與溫紹陽合力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www.MianHuaTang.la棉、花‘糖’小‘說’)趙陌知道的內情多些,主要是他在講,但遇到他不方便提及的話題時,便由溫紹陽代述。這對表兄弟倒也思路清晰,彼此默契也好,許多關鍵之處都說得清楚明白。當中,還有不少是他們設法打聽來的內情,以及溫紹陽之母唐氏的看法。
秦含真聽完后,也就明白了當日為何會在入城時,看見趙陌坐在溫家的馬車上,雙手戴著鐵制的鐐銬,整個人散發著陰沉冰冷的氣息。同時,她也明白了今日中午在酒樓后巷看見他時,他為何會對那不知身份的男子大打出手。原來那是個溫三爺派來捉他的人。想必后來搜酒樓的那幾個惡奴會發現他的蹤跡,也是那被打的人告的密吧?還好溫紹陽及時發現他,將他帶走,否則他說不定又要被溫三爺的人抓回去了。這一回,卻未必能繼續幸運地逃脫王家的魔掌。
說起來,溫三爺派人在城中到處搜尋外甥的蹤跡時,言行間十分囂張,活象自家已經真的成了皇親國戚一般,原來只是因為攀上了王家。秦含真心里十分不以為然。看那溫三爺手下的人如此行事,她還以為他已經成了國舅爺呢,原來只是借了王家的威風。趙陌這個投名狀還未落到溫三爺手中,他還沒真正投靠成功呢,就迫不及待地顯擺起來,是不是太急了些?
不過,世上居然有這種蠢人,以為幫王家干掉了自家親外甥,就能飛黃騰達。他也不想想,那王家到底是真的會提拔他,還是拿他做個炮灰,利用完就算了?王家既然有心要捧趙碩成為皇嗣,自然不會做活雷鋒,而是打算在成功把人捧上位之后,借著這個女婿的權勢,自家飛黃騰達,又怎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溫家跟趙陌翻臉?溫三爺不動手則已,一旦動手,就是現成的替罪羊。王家也不怕溫三爺會供出他們來,大不了叫他做個死人,死人還能說出什么話?
溫三爺踩中了無數個反派的套路,將來的前途可想而知。讓秦含真感嘆的,是溫老爺的決定,是什么讓他糊涂到聽信小兒子所言,犧牲親外孫的性命?真是為了溫家合族的利益和安全嗎?人家王家還沒真的把話說出口呢,一切不過是溫三爺說的而已。
秦含真覺得,王家也沒聰明到哪里去,心狠手辣倒是真的。[棉花糖Mian花tang.la更新快,網站頁面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一切都還未成定局呢,他家女兒還沒嫁給趙碩,也沒生下可以做繼承人的兒子,趙碩還沒入嗣皇家,東宮太子還未死,皇帝都還沒說要換個人做太子……啥都還沒有,一個個的倒是急不可耐起來,也不怕費盡了心思,卻落得個雞飛蛋打的結局。
不知皇帝知道這些事后,會有什么想法?王家擁有如此大的權勢,是因為深受他的信任嗎?他怎么就不能信個正派善良一點的人呢?
先后兩位有意入嗣皇家的宗室子弟,一位晉王世子,一位遼王長子,都是為了入嗣皇家做太子,就不顧親情冷心冷情的人。一個不管親爹要死了,非要賴在京城,為了掩蓋真相甚至不惜朝親叔叔下殺手;一個坐視元配妻子自盡,又違約背棄亡妻與親子,聯姻權臣,為了向上爬不折手段。皇帝到底是眼光不好,還是運氣糟糕?怎么想做他嗣子的人,就沒個好的呢?
秦含真心中連連搖頭,卻聽得祖父秦柏問了趙陌一句:“你父親對你是不是真的放棄了?這些話到底是他親口對你說,親筆手書告知于你,或命親信心腹轉告于你的,還是溫三爺從王家人處得知,信口開河呢?”
趙陌怔了一怔,沉默下來。
溫紹陽低頭一想,倒是露出了幾分喜色:“您說得沒錯!姑父對表弟是什么意思,我們不過都是聽三叔說罷了,也許三叔是騙祖父的。姑父心里真正的想法,誰都無法確定。想來他對表弟還是十分看重的,倘若他不顧表弟生死了,大可不必讓表弟投奔祖父,只讓他留在遼王府自生自滅就是了。姑父與祖父早有約定,把表弟送到大同來,就是相信溫家可以護著表弟的緣故!”
他興奮地轉向趙陌:“表弟若去了京城,把事情跟姑父說清楚,說不定姑父知道了王家人的真面目,就不會娶他家的女兒了。京城有權有勢的人家多的是,有女兒的人家更多,姑父身為宗室貴胄,何必非王家女不娶呢?”他頓了頓,“依我說,姑父能不能入嗣皇家,其實都無所謂。他原是不堪遼王妃迫害,才去的京城。倘若姑父能得皇上青眼,以他嫡長子的身份,完全可以成為遼王世子,或是另封王爵。到時候,姑父就不需要再看遼王妃的臉色了,同樣能得享榮華富貴,還能與表弟父子團圓,豈不是更好?”
趙陌苦笑了下,緩緩搖了搖頭。溫家表哥雖聰慧,想法卻很天真。趙陌心底清楚父親的性情,料想他是不會只滿足于一個遼王世子的封爵的。更何況,他做了世子又如何?遼王繼妃難道就會收手了?為了讓她的兒子成為世子,她只會越發將趙碩視作除之而后快的對象。
趙陌只能委婉地對秦柏說:“家父未必會坐視我身死,只是……他對王家這門親事,想必也是志在必得的。”
這就是在暗示,趙碩未必會為了兒子而與王家反目了。
溫紹陽聽明白了趙陌話中之意,不由得愕然:“那……那表弟進京后,又該如何是好?”趙碩若不愿維護長子,王家又有心為難趙陌,那趙陌進京,無異于自投羅網。
秦柏聽了,心里也就有數了。他又問了趙陌一個問題:“倘若京中形勢如此,你待如何?”
趙陌一怔:“三舅爺爺這話的意思是……”
吳少英在旁微笑道:“老師的意思是,令尊既然有望入嗣皇家,小公子又是令尊的嫡長子,無論王家如何想,禮法上卻是無法越過小公子,將他們王家的外孫立作令尊的繼承人。小公子難道就不想爭上一爭?令尊即使結下王家這門親事,還是要討得皇上歡心,才有望成事。可小公子也是宗室,但有門路,同樣可以去討宮中貴人的歡心。小公子難道就不想把自己該得的東西都要回來么?”
溫紹陽驚訝地看了吳少英一眼,心下一想,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驚喜之色。吳少英這話有理,不管趙碩和王家人怎么想,趙陌這元配嫡長子的身份是誰都無法否認的。他自出生就在宗室玉牒上留名,別人想要當他不存在,宗人府也不會坐視。所以,趙陌還真的能爭上一爭。王家勢大又如何?再大也大不過禮法去!
溫紹陽盯緊了趙陌,秦柏、吳少英與秦含真也在盯著趙陌,等待著他的回答。秦含真心里,卻有些不希望他說出會去爭上一爭的話。
誠然,那是他的合法權益。可是當年永嘉侯府秦家就是被卷入奪嫡之爭才落難的。自家祖父秦柏在流放期間受了無數的苦,喪父喪母喪兄喪姐,未婚妻毀婚另嫁,他流落邊城多年。秦含真覺得,祖父未必會愿意再一次被卷入這種權力斗爭中去。上一回是因為秦皇后的存在,秦家是骨肉至親,逃不開掙不脫。可這一回,爭權的人與秦家根本沒有關系,秦柏又有什么理由摻和呢?
趙陌在沉默片刻后,給出了讓秦含真驚喜的回答:“我不想去爭這些,也不覺得那是我該得的。我是遼王府的長孫,只是一介尋常宗室子弟。皇家富貴離我很遠。我從沒想過要換一個祖父,也沒想過皇權富貴。于我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謀一個宗室爵位,自立門戶,過平靜生活了吧?父親想要的富貴固然吸引人,可那是用我亡母的性命換來的。我享一日那富貴,就不自在一日,何必一輩子都活得不自在呢?”
他轉向溫紹陽,面露苦笑:“對不住,表哥,我讓你失望了。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愧于母親。母親若不是盼著我能有飛黃騰達的一日,也不會舍了自己的性命。可我還是覺得,富貴再好,不是自己的東西,便始終不是自己的。若能讓我去選,我寧可與父母一道安生度日,沒有皇嗣身份,也沒有世子位,誰都沒死,誰也沒背棄了誰。一家子,連同祖父他們,還有外祖父一家,以及其他關心我愛護我的親友們,全都平平安安地活到壽終正寢,便勝過所有了。”
然而,這終究只是奢望而已。溫氏已經死了,趙碩也即將再娶。趙陌的期盼,不過是一場幻夢。
溫紹陽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你呀,就是這么個性子。不過,你說的才是正理。方才原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了,才會說出那等糊涂話來。好弟弟,你別怪我。”
趙陌微微一笑:“我怎會怪你呢?表哥也只是為我著想罷了。”
他轉向秦柏,心下暗暗擔心老爺子會不滿意自己的話,嫌他太沒有志氣了,卻有些意外地看到秦柏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來:“難為你小小年紀,就能看破名利,實在難得。”
趙陌眼中露出了驚喜之色:“三舅爺爺,您……”
吳少英也在旁笑出了聲:“小公子這性子,倒是投了老師的脾氣了。不怕叫溫少爺與小公子生氣,方才我這么問,其實是要試探小公子的意思。倘若小公子胸懷大志,說不得我們只將小公子送入京城,就算是完事了。小公子日后如何,卻與我們再不相干。我們師生只是閑人,也幫不了小公子什么忙。”
吳少英的言下之意是……現在秦柏愿意為趙陌做得更多?
趙陌與溫紹陽對視一眼,都暗自慶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