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走了,趙陌也不介意讓梓哥兒聽見,就笑著對秦含真說:“我外祖父果然是來給我賠不是的。他知道我與三舅水火不融,就把二舅帶來了。大舅母與表哥都沒事,就是被我外祖父冷落了幾日,沒多久,我表哥就把外祖父哄回去了。外祖父說,等我表哥考中了秀才,就送他上京城來與我作伴呢。”
秦含真聽了,也松一大口氣,笑道:“那就好。看來你外祖父如今算是轉過彎來了,以后也不怕他會再犯糊涂了吧?”
趙陌笑笑:“他就算再犯糊涂,也不會再犯到我頭上了。”他將手中的那個匣子放在桌面上,推到秦含真跟前,“這個是外祖父給我的,叫我好生收著。”
秦含真好奇地打開匣子一看,里頭是厚厚的一大疊紙,大小也不大相同,卻不知是什么。她翻出來看了看,頓時吃了一驚:“這個……不是銀票嗎?”
趙陌點點頭:“是銀票,全都是一百兩一張的,這里一共有三十張。”
三千兩銀子!秦含真睜大了雙眼:“全都是你外祖父給你的?這是賠償款嗎?精神損失費?”
趙陌愣了一愣,笑了起來:“表妹這話說得有意思,可不是賠償款么?精神損失費……我確實是被折騰得厲害,有好幾日都沒精神呢。”
秦含真咳了兩聲,就扯開了話題:“你外祖父怎么會給你這么多錢?”她翻了翻那疊銀票,似乎底下還有別的單據,也不知是什么東西。
趙陌道:“他看了我父親給他的信,知道父親依然還在意我這個兒子,沒想讓我去死,就后悔了。以往他聽了三舅的話,只一心去巴結王家,倒忘了我父親的想法。即使王家勢大,父親也有許多需要倚仗王家的地方,可若是當面對父親說,王家比他要緊,他肯定會不高興的。外祖父就是吃了這個虧,如今被父親罵了一頓,總算明白過來了。”
他嘲諷地笑笑:“他知道我如今不住在父親那里,而是獨自寄居在承恩侯府,就送了我這筆銀子,叫我日后有需要時拿它花費。若是花完了,只管寫信問他再要,反正溫家不缺這點銀子。若是能借著銀子,借著討好我,順道討好了我父親,將來帶給溫家更大的利益,幾千兩銀子又算什么呢?看著外祖父如今這副親切慈愛的模樣,我差點兒以為當初跟三舅商量著要把我犧牲掉,好討好王家的外祖父是別人假冒的。”
溫老爺的畫風真是永遠都不會變,溫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以前他覺得犧牲趙陌,能得到利益,他就默許了溫三舅的惡行。如今他覺得討好趙陌,對溫家更有利,也能拉下臉面給趙陌送銀子賠笑討好。秦含真想到這里,就不難明白趙陌臉上那嘲諷的表情是怎么來的了。
她只能對趙陌說:“溫老爺給你,你就收著唄。你手頭也沒幾個錢,有了銀子,起碼將來要做什么事都方便許多。不過三千兩銀子也不知能用多久,總不能指望能靠它過一輩子吧?雖說溫老爺叫你用完了再找他要,但他既然有求于你父親,也有求于你,老是問他要錢,銀子肯定不是白給的,還不知他會提什么要求呢。怪麻煩的。我想你也不希望總是去找他。咱們想個法子,拿這三千兩銀子做本錢,給你找個可以來錢的產業,或是買些地佃出去,或是買個鋪子收租,或是投資別人的鋪子,按月拿分紅,都使得,也省得坐吃山空了。你有錢有產業,以后不用靠家里養活,你那個繼母想要拿捏你,就沒那么容易了。”
趙陌看向秦含真,目光有那么一點兒詭異。
秦含真怔了怔:“怎么了?趙表哥,你為什么這樣看我?難道是覺得我的話不對?”
趙陌露出一個笑來,搖了搖頭,從匣子底下翻出一張紙來,打開給秦含真看。
秦含真這才發現,這匣子底下還藏著一張房契,看上頭的地址,是在佘家胡同,是一處前店后宅的建筑,前后兩進,作價三百二十兩銀子。
秦含真“咦”了一聲:“這么巧?這也是你外祖父給你的?不過為什么是帶店鋪的房子?他難道還想讓你去做生意?”太奇怪了吧?
趙陌微笑道:“二舅說,他們來京城的路上,就商量著要給我置一處房產,也免得我只能寄人籬下,連個自己的地方都沒有。到了京城后,我外祖父身上不適,二舅無事可做,就到處打聽有沒有合適的房產,只是一直沒遇上好的。他們沒有門路,內城的房產輪不上,就只能在外城尋。昨兒我父親說了他們一頓,他們急了,趕緊過來找我,倉促間也買不到什么好宅子。這處房產靠近琉璃廠,附近還算興旺,原是二舅買來打算給表哥日后進京時住的,如今只好直接送了給我。外祖父說,叫我先收著房契,他們會尋人幫我砌一堵墻,把那宅子前頭的店鋪跟后面的宅子分隔開來。到時候我把鋪子租出去收租金,后面的宅子就自己留著住,也沒什么不便的。那邊的店鋪出租行情很好,二舅還說,若我愿意,他就替我找一個可靠的租客。一年下來,也能收上幾十兩銀子呢。”
原來房子是在琉璃廠附近。秦含真笑道:“那一片聽說挺興旺的,做得好象是書畫古董方面的生意。你租出去也好,自己不用費心了,只需要收租金就行。”
趙陌感嘆道:“我原還沒想到這些,不料表妹居然跟我外祖父、二舅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確實,我若是手上有些產業,日后銀錢上也能方便些,至少不必受家里束縛。只是我畢竟是父親的兒子,小王氏是我繼母,我禮法上也該叫她一聲母親。便是我手上有再多的銀錢和產業,她若想要收了去,我也是攔不住的。與其便宜了王家,我還不如不要什么掙錢的產業呢。橫豎父親也不會連我的日常用度都叫舅爺爺出。我自問不是個奢侈的人,溫飽不愁,再添些讀書交際的銀子,也沒什么花費了。”
秦含真不以為然:“如果一年掙幾十上百兩銀子的小產業,小王氏也要收了去,眼皮子這么淺,就怪不得咱們跟她過不去了。她如今名聲很好聽嗎?你外家給你的東西,她也要貪,別人只會說她的不是。如果你實在擔心,大不了直接跟你父親打個招呼,說你外家給你的這點東西,要自己收著,不叫小王氏收了去。你父親如今應該還在氣頭上,想必會答應的。他答應了,小王氏要收,你也有話搪塞。除非她連你父親都不放在眼里了,非要強搶。到時候你就向你父親告狀,讓他們夫妻吵去!”
趙陌聽得又笑了起來:“什么難事兒到了表妹這里,都變得再輕巧不過了。”他將匣子又往秦含真那里推了推,“表妹先替我收著吧?我那兒不大方便。”
秦含真睜大了雙眼:“怎么給我收著呢?這么大一筆財產呢,我可不敢,萬一丟了怎么辦?我賠不起的。”
趙陌笑道:“不用你賠。”
“那也不行。”秦含真堅持地將匣子塞回他手里,“你自己收著吧,要是覺得不方便,就叫我祖父祖母幫你收著。反正你現在有自己的宅子了,再過不久還可以搬到燕歸來去,也有自己的屋子,還怕沒個放東西的地方?”
趙陌正色道:“表妹不知道,我外祖父除了送這些財物給我以外,還送了兩個人來。一個是我從遼王府帶到大同去的小廝。自我第一回逃走后,他就不見了蹤影,三舅說是把人送回王府去了,其實是他把人打了個半死,又不敢真的鬧出人命,叫王府追責,更沒法轉賣出去,就丟到莊子上,由得那小廝自生自滅。我托表哥幫著打聽,前不久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在哪里,給他送了些藥過去,聽聞他傷勢好些了。這回我外祖父與二舅上京,就把他給帶上了,只是他傷勢還沒好,仍要養著,就暫時安置在新宅子那里。至于另一個人,則是我外祖父送來的。這人我沒見過,也不知品性如何,是否可靠。讓他暫時照顧我的小廝也就罷了,這匣子里有那么多銀票,還有房契以及他的身契,怎能將匣子藏到那宅子里去?萬一他把東西偷走了,我豈不是吃大虧了?”
秦含真想想也對:“那就收在這府里吧。”
趙陌仍舊是搖頭:“燕歸來那邊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住著,使喚的也有不少承恩侯府的下人。我如今還沒搬過去,也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實在不敢帶太過貴重的物件過去。交給舅爺爺舅奶奶收藏,倒是可靠了。只是我若有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向兩位長輩討要這匣子,就免不了要交代清楚討要的緣由……”
他沒有說下去,但秦含真已經明白了。這確實不太方便。
秦含真想了想,勉強將匣子收了起來:“那我就先替你收著,一定會小心看管的。等趙表哥你在燕歸來那邊安頓下來了,覺得還算安全的話,我再把東西交回給你。這期間你如果需要用銀子,也可以跟我說。”
趙陌笑著點頭:“那就拜托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