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氏得了這樣的好消息,自然忍不住,要把喜訊告訴丈夫秦克用,也好讓他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讓他今后別怠慢了自己,要如從前那般,對自己親近尊重,言聽計從。
秦克用初聞消息,先是愣了一愣,隨即也歡喜起來。他也曾經為此事出過力,自然盼著有好的結果。不過這歡喜并沒有原本以為的那么濃,也許是因為他如今已經找到了別的出路,有了更好的前程。也不必再指望能借著姻親的關系,重新在族中站穩腳跟,去跟兄嫂暗斗,爭那宗子之位了。
做宗子有什么好的呢?一年到頭都在辛苦,又事事都要看父親與族中長輩的臉色,半點差錯也不能出,還不可輕離江寧。他若不是身體好,早就被累病了。如今他得到了父親諒解,族中的貴人永嘉侯也不再生他的氣,長兄對他更是一如既往的親近關懷。他有可以信任的族兄弟,有長久賺錢的營生,還能到外頭走走,見識一下天下之廣,京城之盛,心態自然大不如前。也就是妻子小黃氏,眼里還會只盯著這秦氏一族的富貴,不知道外頭的世界有多大。
秦克用微笑著對小黃氏說:“舅兄那里有了信兒,也是好事。他們一心盼著秋姐兒能入宮為妃,如今也算是有了好結果。只是此事一日不曾定下,咱們還是一日不要聲張的好,也免得叫人笑話咱們輕浮。我明春要前去京城,你有什么書信或東西要帶給舅兄侄女的,先準備好,我一并給捎過去就是。”
小黃氏意外地看著他:“二爺,你……你不為秋姐兒的喜事高興么?!”
秦克用怔了怔:“怎么會?我挺高興呀?”
既然高興,為什么會是如此淡然的模樣?!
小黃氏氣得胸口一起一伏:“這象什么高興的樣子?二爺如今是攀了高枝兒了,看不上我娘家人了,是不是?!你也別太得意了。即便你能靠著永嘉侯府,進京結交了什么王公大臣,也不過是掙上幾兩銀子罷了!我們秋姐兒,將來是要做妃子的。若是生下了皇上的子嗣,身份便更加尊貴了!那是我親侄女兒,與你的侄女兒是一樣的,哪里就比不得那些外人親近?有她給我們撐腰,這族里還有誰敢越過我們去?!二爺別為了幾兩銀子,就眼皮子淺地把雄心壯志都給磨滅了!”
秦克用沉下臉:“奶奶別再說這等話了。誰眼皮子淺了?我看你才是昏了頭!別說秋姐兒如今還未入宮,便是入了宮,也不知道是什么位分,談什么尊貴?!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個子嗣,后宮妃嬪想要生出兒子來,哪兒有這么容易?即便真的生了皇子,現放著一位已過而立之年、身體康健的東宮太子殿下,多一位皇子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若換了是那等沒根基的人家,興許還要為這宮妃的體面欣喜若狂。我們秦家可是后族!又有太子在,你要我為了個小小的宮妃忘乎所已?你當我是什么人?!”
他好歹也是做過幾年秦氏宗族代宗子的人,身為皇后的家族,他還有那么一點傲氣呢。秦克新也跟他提過,在外行走,打著秦家的名號,萬不能太過和氣了,有失后族子弟的身份,那只會讓人以為他好哄騙,欺上門來。所以,這份傲氣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拋下。不象在族里,在長輩們面前都要做小伏低,在同輩面前要和善寬仁,在小輩面前要關懷慈愛……就怕他們不喜自己。
秦克用只覺得妻子如今越發莫名其妙,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皺了皺眉:“好了,此事不必再提。你也別在族里說起什么宮妃不宮妃的事,還未有定論呢,慌得什么?你們黃家原也是皇后娘娘的外家,怎的如今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他不悅地甩袖而去,不再理會妻子的哭喊。他還有很多事要忙活呢。雖說是明年開春后才出門,但這一路上要帶的行李盤纏,要事先辦好的路引,要尋的護衛與領路的向導等等,哪一樣不用他操心?別看他能跟著永嘉侯的行駕上京,從大同回來時,他卻是要自己走的,押運貨物的人手也不能向侯府借。與其在大同尋幫手,還不如在江寧本地找,同鄉總比外人更可靠幾分。秦柏已經答應了要給他開薦書,這一路上想必能少些麻煩,省些孝敬打點的花費。他就指望著這一趟北上,能給自己帶來豐厚的回報呢。
他滿心滿眼都在這趟行程上,哪兒還想到什么通房不通房的問題,也無法理解妻子到底在鬧什么別扭。他不是去享樂的,而是去做正事,結果妻子卻不能理解,實在讓他失望得很。他也發現了,妻子對宗子宗婦之位,有著不合常理的執著,這實在是沒必要得很。他大好年華,又不是沒能力,更有靠山,何必非得將自己局限在族中呢?兄長那是沒辦法,可他卻還有選擇。
以往他是眼界未開,才會與妻子有一樣的想法。但如今他的想法已經變了,妻子卻還留在原地,他想要勸妻子,她也不肯聽,只盯著眼前的這點好處。秦克用心中十分失望,卻已經沒有耐心等待妻子轉變了。他得先為自己,還有自己的兒子掙個前程再說,哪里還顧得上小黃氏那點小心思?
夫妻感情終究還是有了裂痕。
宗房這對夫妻的私事,六房那邊自然不會知曉,但秦柏還是知道了黃憶秋入念慧庵的消息。這不是長房那邊來的信,而是黃晉成捎過來的。黃晉成其實比小黃氏更早收到京中家書,知道了這件事,只是近日有公務要忙,才會拖到今日,方前來秦莊,拜訪了秦柏而已。
秦柏皺眉問黃晉成:“念慧庵何等清靜地?怎會讓一個心思不純的小女子進了去?哪怕是二嫂使了上不了臺面的法子,若沒有皇上默許,庵中人也不可能將人收下來的。皇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黃晉成苦笑了下,也自覺晦氣:“圣心難測,我如何能知道皇上是怎么打算的?不過皇上既然知道此事,若真有心要納了秋姐兒,早就直接納進宮去了,做個寶林、采女什么的,也不會驚動了外朝。皇上既然沒有接她進宮,多半是無意,大約是見秋姐兒癡心妄想,有些生氣吧?叫她進庵里念念經,也好清清心,反省反省。”
他嘆了口氣:“我家里查到了秋姐兒父母兄弟現下的住處,找上門去,也不勸他們什么,只說讓他們到家里去住,別在外頭賃房子,他們也不肯聽。還有幾個生臉的家丁推著攘著,把我家的人給趕了出去。聽說那些都是秦二太太派來的人,連親戚臉面都不顧了,真是發瘋了不成?我家長輩已經跟承恩侯夫人告了狀,只是秦家長房與二房早已分家,除了打發人過去說幾句,承恩侯夫人也拿秦二太太沒辦法。我們做嫡支的,倒有心要拉旁支一把,可旁支的要往死路上跑,我們也攔不住。眼下已是寫了信回揚州,叫族中想法子。實在不得已,就以有違祖訓為由,將他們這一支出族吧。”
黃氏一族不與宗室皇親聯姻,這些可都是黃家祖上親口在皇上面前許下的諾言。雖說如今不是與宗室皇親聯姻,但意圖送女入宮,用心比聯姻宗室皇親更險惡!黃晉成眼看著太子地位漸穩,未來一片光明了,怎么可能讓自家族人在這時候拖后腿?即使是要使雷霆手段,也顧不得了。總不能因為旁支里一個不起眼的房頭生出的妄想,叫他們合族都要承受皇上的怒氣吧?
秦柏對黃氏宗族的家務事并不在意,只是擔心黃憶秋玷污了念慧庵的佛門清靜地而已。既然皇上無意納她入宮,那叫她去念個經,也不是什么大事。二房與黃家旁支的癡心妄想是注定不能成事了,秦柏也懶得去過問,自有黃家人料理。
他對黃晉成說:“眼下中秋將至,天氣也涼快了許多。我正清閑,便想著等中秋過后,天氣若還好,便帶著夫人與孫女,還有遼王世孫,從金陵出發,往蘇杭、松江、湖州等地游玩。總歸是來了江南一趟,若不趁著明春回京之前,領略一番江南景致,如何能甘心?到時候若是京中有什么新消息,還要煩黃大人給我捎個信去。你只需要將信交給我家管事何信便可,他知道我們在何處停留,就會打發人立刻把信送過去的。”
黃晉成訝然:“侯爺竟有如此雅興?只可惜我分不得身,否則還真想也去轉上一轉呢!來金陵都快一年了,我正經連游山玩水的功夫都沒有呢。若是這時候回京,親友問起江南景致,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嘆了又嘆。可惜他眼下正收拾頂頭上司指揮使,還收拾得差不多了,恰在要緊時候,斷不能分心的。
不過,他不能同行,卻不意味著別人也不能。
黃晉成客氣地問秦柏:“拙荊與舍妹到金陵日久,也不曾四處游玩過。舍妹病了兩個月,如今身體漸好了,只是不得開懷。我正有心要送她四處玩耍散心,讓拙荊相陪,偏又不放心她們幾個婦人上路。不知能不能勞煩侯爺與夫人,出門游玩時將她們也帶上?”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