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含真與趙陌分析得興致勃勃,表格打了十幾頁,其中有六七頁紙都是密密麻麻的。秦簡半天不回來,他們也樂得自個兒討論。秦含真覺得堂兄不在也沒什么不好的,她跟趙陌說話,素來無所拘束,沒人旁聽還少些顧慮,言辭可以再大膽一點。
當然,不是指在談情說愛方面。他倆是真的在正經討論嚴肅的政治話題。
至于在討論過程中,趙陌偶爾會插上幾句叫人面紅耳赤的話,或是跟秦含真挨得近些,去感受少女呼吸的氣息與微熱的體溫,欣賞秦含真雙頰緋紅時的美麗模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含真也不知戳了他多少記,努力要將對話的內容維持在主題上。不過他們討論到后來,也有些難以進行下去了。
寧化、廣昌兩位郡王,他們都了解不多,知道的一些消息,不是宗室中的傳聞,就是秦含真昔日在晉地時聽說的。至于這兩兄弟在封地上過得如何,是否有足夠的財政實力去支撐寧化王的野心,他們都一無所知,無法做出準確率高一點的判斷。
秦含真在他倆的表格邊上寫下標注,言明要打聽寧化、廣昌兩地的經濟發展水平和軍事力量,還要連糧食產量與礦產資源的消息,也都要打聽清楚。他們母子三人離開晉地時,從原本的晉王府帶走了多少財產,也要探聽一下。寧化王想要把兒子過繼到東宮去,當然不可能只靠著幾個盟友去做說客,需要花費的財力物力,絕不是小數目。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他要是沒有足夠的財力,那就注定他只是做白日夢而已。
蜀王府的情況也是同理。蜀地離京城太遠了,秦含真與趙陌能得到的相關信息都很瑣碎。況且蜀王府如今可以說是已經失去了對蜀地的掌控大權,除去一個未滿三歲的小女孩與她身邊侍候的婢女,全家人都被圈禁著,沒有行動自由,根本做不了什么事。如果說他們真的參與了寧化王一伙人的行動,也沒什么奇怪的,理由更是一目了然。可他們總要有能力給寧化王提供助力吧?不可能僅僅是靠一個孩子和她身邊的奶娘婢女。如果只是想在慈寧宮里安插一個臥底,也不是非得蜀王府的人莫屬呀。他們難道還剩下什么不為人知的底牌?
秦含真拿著這幾家王府的表格,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嘆了口氣。
還需要收集更多的消息呢……雖然趙陌會向太子告狀,提醒他留意別人的不軌企圖,但她也不是個把疑團推出去,就袖手不管的人。力所能及的話,她還是會用心多收集點信息,然后自行做個推斷的。推斷出來的結果,她會請祖父或者趙陌轉達給皇帝和太子,給他們做個參考。不管是否能對他們有所幫助,好歹也是她的心意。
寧化與廣昌那邊,可能趙陌手下的商隊更有可能到當地打聽到有用的消息。不過蜀地嘛,她曾祖母葉氏太夫人的娘家就在蜀中,祖父秦柏去年才去探過親。去信詢問又或是派人去探訪,應該都能打聽到比較可靠的消息。至于寧化王與廣昌王以及他們的母親前晉王側妃從晉地帶出了多少財物,她覺得可以讓大同的叔叔還有張媽一家想想辦法。無論前晉王側妃母子幾個明里暗里都帶走了多少財物,他們離開晉地,肯定要找人搬運行李的。以當時晉王府接連出事,一定會有很多人對他們離開時的情形記憶猶新。
秦含真把這幾個要點都一一用筆記了下來,冷不防用眼角看到趙陌又湊了過來,沒好氣地伸出左手,輕輕地將他的臉推了回去:“趙表哥,你別湊這么近,這是在外頭呢!”
趙陌頓了頓,笑著問她:“那要是不在外頭呢?我是不是就可以湊近你了?”
秦含真無語地看著他。被撩了幾回,她已經有些免疫力了,好歹也是個成年人嘛。她沒好氣地瞪趙陌道:“少在這里說些亂七八糟的輕浮話!讓人聽見了,不僅僅是會影響你我的名聲,我祖父更會對你十分失望!你好歹跟著他讀了幾年書,結果現在卻不學好。你覺得他將來會怎么看你?!”
趙陌臉色變了變,縮回手來,坐端正了,鄭重地說:“表妹別誤會,我方才只是好奇你在紙上寫了什么字罷了,一時沒留意,是我的疏忽。我給你賠不是吧?但你方才那寫的話是什么意思?你想打聽寧化、廣昌兩位郡王有多少財產,我明白你的用意;查探他們封地的軍隊人數和糧食產量,我也能理解;可又為什么要打聽礦產的消息?寧化一向以瓷器與貢米聞名,造紙的也有,但并沒有什么金礦、銀礦的。廣昌應該也沒有。”
秦含真心想,怎么會沒有?寧化瓷器聞名,廣昌卻出產不止一種制作陶瓷的非金屬材料,鋰輝石、硅藻土和高嶺土的產量還不低呢。當然,這幾種資源對于寧化王趙砃而言并沒有太大的意義,除非他打算利用陶瓷產品慢慢做生意斂財。
她對趙陌說:“礦產資源也很重要的,如果是金礦和銀礦,就可能會給寧化王帶來大筆財富。如果是銅礦,那也得提防他會私鑄銅錢。如果是鐵礦,那更不得了,直接就可以拿來鑄造兵器了!”
趙陌挑了挑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蜀地……好象就有鐵礦吧?還有鹽井,出產的鹽倒是能賣出不少錢來。難不成這就是寧化王與蜀王府有可能勾結的原因?可蜀王一家如今被圈禁,王府名下的鹽井鐵礦,都交回朝廷官員代管了。寧化王找他們合作又有什么用呢?”
蜀地當然有鐵礦。可惜這個時代的古人并不知道。秦含真只知道攀枝花有名,可要說這攀枝花市在這個時代叫什么名字,她就說不出來了。
秦含真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蜀王府一家真的把所有東西都交代出來了?說不定他們瞞下了幾處礦山,偷偷挖掘,留作后路,也未可知。就算他們行動受限,拿不到這些財產,但他們可以跟別人做交易,拿那些礦山的所有權作為交換,換取更有利于他們的東西。”
趙陌不以為然:“礦山這種東西,是帶不走,挪不掉的。如果蜀地境內真有這樣的地方,只要官府不肯點頭,又有誰能私挖礦物呢?”
然而說到這里,他又頓了一頓:“鎮西侯府手下的西南邊軍……我記得是換防到了蜀地,是不是?朝廷命人將蜀王世子一家也押送上京的時候,因擔心蜀王在蜀地經營日久,尾大不掉,會有死忠之人鬧亂子,才會特地將西南邊軍與蜀中駐軍換了防。但西南邊軍在蜀中安頓下來沒多久,鎮西侯父子就被召回京中了。難不成這就是寧化王會找上鎮西侯的原因?即使蘇家父子已經離開了西南,但他們在西南軍中的威望卻是無人能及的。若是鎮西侯點了頭,愿意配合寧化王與蜀王,許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秦含真忍不住“嘖”了一聲:“這些失敗者還真是執著,以前算計人沒成功,現在索性就組出個失敗者聯盟來惡心人了!”
趙陌仿佛沒聽見似的,看了看她紙上新添上的幾個關鍵字,微微一笑,對她道:“今兒就先到這里吧。簡哥去了半日未回,難不成是又逛廟會去了?”
正說著,趙陌與秦含真便聽見外頭院子里一陣喧嘩,卻是盧家兄弟回來了,還帶上了先前派出去買姑娘小爺們中意的紀念品的婆子們。
盧初亮高興地朝正屋方向走來:“秦表哥,你快來看我們都買到了什么?!”
秦含真回頭看看屋里只有她與趙陌兩個,忙起身將寫的字紙全都收了起來,往袖袋里塞了,然后飛快地走到東次間炕邊坐下。這時外間的門就打開了,盧初亮跑了進來。看到只有趙陌在,他還有些意外:“秦表哥這是上哪兒去了?他怎么不在這里?”
趙陌莊重大方地沖他笑了笑:“簡哥方才去瞧他妹妹了,你不如到廂房那邊問問。”
盧初亮傻笑了一下,瞧見秦含真就在里間靠著引枕閉目養神,忙壓低了聲量:“三表姐這是睡著了?郡王爺怎的不早說?早知道我方才就小聲些說話了,別打攪了她歇息。”然后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他才出門,就正面遇上了從外頭折回來的秦簡。
秦簡看到盧初亮,起初還有些緊張的,但看到趙陌笑意盈盈地模樣,才安下心來,暗暗瞪了他一眼,便轉頭對盧初亮道:“買了什么好東西,不必在此細看。叫人整理好了,先帶回家去。等你閑了,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盧初亮笑著大聲答應了,但馬上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往東次間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輕手輕腳地去了。
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原本在廂房歇午覺的兩位姑娘,盧悅娘也從廂房里走出來,幫著弟弟們清點物品,指揮婆子將東西裝車。正忙碌著呢,秦錦華拉著哈欠打不停的秦錦容,重新回正屋那邊去了。
秦錦容神智都迷糊了,嘟囔著什么“要睡覺”。秦錦華就忍不住對秦含真說:“你瞧瞧她這憊懶模樣!吃飯前還鬧著說要再去逛一遍呢,如今哪里還記得起來?”
秦含真笑了笑,惦記著趙陌還需要去東宮告狀,便道:“時候也不早了,五妹妹困成這樣,不如回去吧?”
秦錦華也不反對,便去跟秦簡說了。秦簡點頭,她連忙去通知其他人了。
秦含真看了一眼趙陌,才對秦簡道:“大堂哥,剛才我跟趙表哥討論了很多事,你沒聽見。如果你還有興趣知道,回家后再挑個時間來找我吧。”
秦簡詫異極了:“你們方才討論了很多事?!”
趙陌低頭忍笑。秦含真一臉莫名地看著秦簡:“這是當然的啊,那么長的時間!”她捏了捏袖袋的位置,“你瞧,好大一疊紙呢!夠我們講好久了。等你看過上面的消息,記得也要盡一份力。這可是大事!”
秦簡的表情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