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華并沒有如愿以償地得到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她連一只灰色的兔子都沒見到。
現在可不是抓野兔的季節。蔡家的獵場有專人飼養動物,那只她中意的雪白雪白的小兔子,也是被圈養的小動物之一。蔡家的姑娘想要弄一只這樣的小動物,根本不必考慮季節的因素。但秦家三房的莊子里,并沒有養殖場這種設施,完全靠打獵的話,能抓到想要的小動物,成功率真的不太高。更別說這莊子范圍內的那座小山,其實并不是完全的野地,而是莊戶們經營了不少年頭的山林,種有各種糧食、果樹、竹子,林中還有散養的小雞什么的。這里時常有莊戶來往,能打到野味的可能性是相當小的。
許嶸雖然帶足了弓箭,也事先向精通打獵的莊戶學習了挖陷阱的技巧,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連一只兔子都見不著,更別說要打一只白兔給秦錦華做寵物了。最終,為了不致于空手而歸,他只好拿弓箭射了兩只雞,一只給秦錦華拿回去加菜,另一只帶回去孝敬幾位長輩。
東西雖小,難得的是心意。如果不考慮秦含真事后讓人賠償了在山林中養雞的莊戶的話。
秦錦華未能盡興,但三房的叔祖母牛氏已經打發人來叫她回去吃點心了。她看著一臉尷尬,但還不肯死心地瞪著山林深處的許嶸,笑著安慰對方:“沒事,不過就是只兔子罷了。今晚有兩只雞加菜,也不錯了。我其實并不是一定要養兔子。我母親還沒點頭呢。前幾年我曾說過想要養只貓,但母親沒答應。她說她離貓近了,就會忍不住打噴嚏,應該是因為貓毛的緣故。兔子也有毛吧?我原本只是想要抓一只兔子玩兩天,然后就交給莊子上的人幫我養著。等什么時候我閑了過來玩,再來看那只兔子的。”
許嶸抿了抿唇,他向來是個溫和的好脾氣,但今天興許是面子問題,忽然犯倔了:“反正你等著吧,我一定會給你弄到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
秦錦華笑了:“好好好,我們快回去吧。”說著招呼秦錦春一聲,就轉身走了。秦錦春回頭瞥了許嶸一眼,滿面警惕,依然沒給他一點好臉色,走得比秦錦華更爽利些。她還拉著秦錦華一邊走一邊說話:“我看他一定是打算上別的地方給你弄兔子了。只要有銀子,兔子又有什么難找的?誰說非得要親手獵到的兔子,才能拿來送給你?”
許嶸聽見這話,臉都漲紅了。他確實……是打算到附近鎮上的集市買一只白兔子回來的,當然送給秦錦華的時候,會說那是自己捉到的。如今秦錦春拆了臺,他就再不能用這等取巧的法子了。怎么也要親手捉上一回,才能體現自己對秦錦華的心意。
雖然父母有命,讓他來討好秦錦華,但他對這位表妹,也并非全無真心。青梅竹馬的情誼,他心里一直沒忘記呢。不管是出于利益考慮,還是出于真心,他都必須爭取這樁婚事。
他的想法,秦錦華一無所知。她與秦錦春一同回到了莊中,見到了牛氏與秦含真,還有應邀而來的母親姚氏。姚氏正在向牛氏小聲抱怨著許二奶奶,她前不久又與對方發生了一點小矛盾。當著婆婆許氏的面,她不能表現得太過小氣了,而對方也深知她的想法,故意裝作沒事人一樣。但姚氏心里其實非常生氣,覺得許家人太不要臉了,明明正享受著秦家的幫助與恩典,卻還要無禮地得罪東道主。世上還有比許家更不知羞恥的姻親么?
也許是正在氣頭上,姚氏一見女兒回來,就說:“許嶸忽然約你出去,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你下個月就要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不能再象小時候那樣無所忌諱。以后不管許嶸說什么,你都不能再與他一道出去。就算帶了下人,再拉上你的姐妹們做伴,也不可以。若是想要到外頭玩,你只管找你哥哥去。或者索性就別出去了,與你的妹妹們一塊兒玩耍,也是一樣的。”
那怎么可能一樣呢?她難道能跟小妹妹們一起玩挑花繩、九連環、家家酒么?要打發時間,至少也得是雙陸吧?但她雙陸已經打得太多,其實有些膩了。
不過秦錦華是不會在母親還在氣頭上時,駁她的話的,便乖巧地答應下來。至于過后是否會遵守,那就要看情況了。秦錦華并不覺得自己有違母親的指示,會真的受到什么懲罰。再不濟,哥哥也會替她求情的。
秦含真不露聲色地拉著兩位堂姐妹坐下,又讓人給她們上茶上點心,笑道:“這是莊子上一個媳婦子做的豌豆黃,我吃著,覺得比我們家里廚子做的還好。那媳婦子做一次,要花上幾乎一整天呢,用的就是莊子上自家產的豌豆和糖,別處再吃不著的。若是二姐姐與四妹妹錯過就太可惜了,因此特地催你們回來品嘗。”
秦錦華與秦錦春嘗了嘗,都驚為天人。后者還道:“三姐姐,能讓那媳婦子多做一些,后日我們回城時帶著路上吃么?還有,你們家莊子上出產的豌豆和糖是不是有什么特別之處?做的點心又新鮮又好吃,甜得也沒有外頭做的那么膩。”
秦含真瞧見秦錦華也感興趣地望了過來,便詳細介紹起了自家莊子上的出產。她與趙陌一同合力做實驗,在自家莊子里試種各種作物,有些是在鹽堿地上種的,也有些是在正常的土地是種植,其中有各種蔬菜水果,也有糧食與甜菜。這個莊子主要是出產蔬菜和甜菜,糖的熬制方法也有獨門秘決,自然與外頭買的有些不大一樣。憑著這點與眾不同之處,她家賣糖都賣得比外頭常見的糖貴兩分呢。
秦含真滔滔不絕地向兩位堂姐妹推銷著自家莊子的出產,完全轉移了秦錦華的注意力,令她不再惦記著剛剛分開的許嶸。事實上,秦含真聽說了姚氏與許二奶奶產生沖突的消息后,就立刻知會祖母,把前者給請過來安撫了,同時派人去找秦錦華回來。目的,就是讓正在氣頭上的姚氏,遷怒許嶸,說出不許女兒與許嶸多來往的話。秦錦華雖然嬌慣,但在父母面前一向是個乖巧的女兒。姚氏下達的命令,她輕易不會違反,至少不會違抗得太過分。
很快就到了晚餐時分。加菜的兩只雞并沒有引起任何波瀾,除了許氏與許二奶奶分別夸了許嶸一句有心有孝心,就沒人拿那兩只雞當一回事了。那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獵物,味道也與眾人平日吃的雞沒有兩樣——其實那本來就是同一種東西。
不等許嶸找到與蔡季珍那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一樣可愛的萌物,給秦錦華獻殷勤,秦蔡兩家人回城的時間就到了。
三月初十一大早,秦家人便已裝好了車,載滿行李,只等著主人們吃過早飯,便出發返城了。蔡家那邊自有行程,兩家也不知是否會象來時那般同路。不過兩家如今已經混熟了,日后回了京城,也一樣可以繼續往來,倒也不必強求非要同行。
秦安前一天晚上沒能請到假,到莊子上來陪父母侄女吃一頓飯。但他早上趕著休班時分,趕過來陪父母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他還托父母給妻子捎了份禮物,主要是些安胎補身的藥材,諸如黃芩、黃芪、白術、阿膠之類的東西。
據說是他在軍營里新認得的一位同袍,家里是開藥鋪的,就在昌平,還有一位叔叔乃是本地著名的婦科圣手。秦安與對方聊得來,便趁機請教了些安胎方子,然后買了一大堆小馮氏可能用得上的藥材,送到她手上去。
牛氏心里也惦記著小兒媳的胎呢,自然是一口答應了小兒子的請托,還怕秦安把銀子都花到買藥上了,手頭緊,又給他塞了一千兩的銀票,叫他只管用,若是不夠,就打發人回家里去取。只要是正當的支出,做父親的秦柏點了頭,要多少錢,秦安都盡可取用。
牛氏覺得一千兩零花錢其實不算多。長房的秦叔濤,一年里用在私人交際上的錢財,就至少要兩千兩銀子。秦安人在軍營,花銷的地方少,昌平的消費也低,一千兩綽綽有余了。
秦含真在旁斜眼看著祖母給叔叔秦安塞銀票,心中不以為意。一千兩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父親秦平在廣州,支出的不比這個數少,當然掙得更多。相比于還要靠家里貼補的秦安,她父親真是強出幾條街去了!
前往蔡家去打探消息的下人來回報,說蔡家人尚未啟程,可能要晚些時候再出發。據說是云陽侯夫人有一位故人就在附近的一處庵堂中戴發修行,云陽侯夫人要去拜訪這位故人,再行離去,就不能與秦家人同行了。
許氏面上有些失望,姚氏臉上的失望神情則更加明顯了。她問那下人:“云陽侯府的人可曾說了別的什么話?你有沒有跟他們家的人說,我們家兩位爺因為有官職在身,前兩日已經先行回京了。盧姑爺有應酬,昨兒也走了。剩下幾個孩子年紀還小,光靠些家丁護院,一幫女眷心里都感到忐忑,若是能有云陽侯府的人同行,就更能安心了。你說了沒有?!”
那下人有些畏縮地回答:“回二奶奶,沒……沒有……”姚氏事先也沒吩咐過他呀!
姚氏其實是通過別的渠道,向蔡家人透露過這個信息的。如今也不知道是蔡家人沒收到她的暗示,還是裝作不知情,反正對方是不可能與秦家人同行返京的了。姚氏心中無比失望,她還沒能探聽清楚云陽侯夫人的想法呢,到底蔡家人是怎么看待自己兒子的?她的簡哥兒……有希望娶到蔡大小姐么?
許氏低咳一聲,示意下人退下去,便低聲斥責長媳:“瞧你那樣兒!也不怕叫外人看了笑話。你是生怕別人想不到簡哥兒身上去么?快給我收斂了!”
姚氏閉了嘴,神情也恢復了平靜。但那只是看上去如此罷了,她心里的惱火與怨懟,已經快要從雙眼中溢出來了。“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