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二爺與三爺的來意,秦含真與秦錦春真是萬萬想不到。等到他們離開后,她們從小薛氏那里得到最新消息,也吃驚得嘴都合不攏。
裴二爺與裴三爺特地前來拜訪秦伯復,根本就沒提過裴大爺一句話,好象壓根兒就不曉得兄長在跟秦家二房議親一般。他們是來為裴二爺的兒子向秦錦春提親來的。
裴二爺的兒子比裴程年紀小幾歲,比秦錦春的年紀都要小些,只能說是過了十三周歲,算是十四虛歲吧。秦錦春再過半年才及笄,如今是十四周歲有余,勉強可以說跟裴家這位二少爺同齡。裴二爺來為兒子求娶,態度十分懇切,還為自己的兒子說了許多好話,仿佛他全京城第一優秀,與秦錦春是天作之合,若是不能配成一對,就是天理難容!
事實上裴二少爺身上并沒有功名,連個童生都算不上,聽說考了兩三年也只過了縣試而已,在他父親嘴里,倒成了天生的讀書種子,未來定會高中進士了。因著他外祖家是香道世家的緣故,他倒是從小跟著母親出入高門大戶,或是隨外祖父與舅舅在某些家世富貴又好風雅的讀書人圈子里混,還混出了一個謙遜知禮的好名聲。但除此之外,就沒什么突出的地方了。
他這樣出身、條件和年紀的少年人,若只有這樣一個名聲,也就意味著他在別的方面都比較平庸,沒什么可讓人說道的地方。畢竟他就算是裴國公的親孫子,親祖父也離開朝廷中樞幾十年了,父親叔伯都只是小官,外祖家雖是香道世家卻沒出過高官,身份最高的只是舉人而已,他一個半大孩子,有什么底氣在富貴風雅的讀書人圈子里不謙遜,不知禮呢?他好歹也得有一兩處能讓人夸一夸的地方,比如擅長香道,又或是讀書有天賦吧?
他其實更應該把時間精力都放在書本上,而不是分心去參與交際,好生備考幾年,一口氣考上秀才,倒比現在早早下了科場,一年一年地磨童生試更好。基礎不牢,何苦強求?這與揠苗助長有什么區別?難道就只為了小小年紀考過縣試,讓父母能在人前夸他是天生的讀書種子?
可是縣試又有多難呢?秦含真覺得自己都有把握通過。真的,秦簡當初的試題,她還親自做過呢,挺用心的,寫出來的答案偷偷藏起來,等到表舅吳少英回了京,她才悄悄兒拿給他瞧,沒說是她寫的。吳少英只當是哪個秦家子弟托她來問,跟她說這答案通過縣試不難,甚至府試也有六七分把握,不過院試就很勉強了,最好是請一位靠譜的先生來指點一下,多用兩年功,把文筆好生練一練。吳少英這么一說,秦含真就對自己在四書五經方面的水平有數了。
這是去年臘月里發生的事。當時秦含真還沒滿十五周歲呢,算是十四吧,正經隨祖父讀書的時間也就幾年,如今精力都放在書畫與家務上了。對比如今也算是十四歲的裴家二少爺……他從小讀書,起碼讀了六七年,考了兩三回,也只是過了縣試罷了。這水平是有多渣?秦簡下場時的年紀要大些,但好歹是一次就考過了的。
秦含真心里腹誹了一番裴家二少爺的所謂“優秀”,又迅速回神,繼續聽小薛氏的說明。
裴二爺對自己兒子的優秀十分有自信,一個勁兒地向秦伯復推銷。不過秦伯復興趣缺缺,若不是秦家大房許諾了幫他起復,他連裴程都看不上,更何況只是個勉強通過了縣試的少年人?他雖然做官不成功,但當年好歹也是參加過科舉的,對裴二少爺這點水平,壓根兒就看不上眼。
然而,裴二爺雖然沒有許諾會幫秦伯復起復,卻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了一個信息。東宮即將選秀,裴三爺長女將要及笄了,尚未定下親事,有意參選,而且很有把握能選中——這與才貌無關,只是裴國公快要不行了,皇帝想必愿意給他孫女一個恩典,也算是向外界表示,功臣之后,皇家是愿意給予庇護的。除此之外,裴三爺還透過妻子娘家那邊的關系,給唐老尚書家遞過話了。唐家沒有反對,這事兒便有了八成的把握。
東宮選秀,誰都知道是為了子嗣。這一回不選名門閨秀,只從低品階的小官吏家庭又或是京城周邊的良家女里頭選人,只要姑娘容貌清秀、知書達禮、品行端正,就有機會入選,而且進了東宮后,也不會成為沒名沒份的宮人,而是多半會被封為良媛、承徽、昭訓等有品階的妾室,等到生了兒子,還有機會再往上升。
不過即使不升也沒什么,太子沒有兄弟,身體又還算健康,皇帝已經有退位的打算了,用不了幾年太子就要登基為帝,后院的妾室還不得跟著升為妃嬪?太子妃無子,陳良娣生的兒子又早死,無論這些新進的東宮妾室哪一個先生下兒子,將來都有極大的可能成為儲君。這么好的機會,誰不想爭一爭?只可惜皇帝為了太子的身體著想,已經明說了不會進太多新人,興許只會有兩三人入選,對家世出身又有限制,否則想要搏一搏的女孩兒只會更多!
裴家論門第,其實有些不符合選秀的要求,但裴三爺本身又確實只是小人物——他連官職都沒有,只是個監生。若是皇帝默許,唐家又同意的話,裴三爺的女兒確實還是很有機會中選的。而她一旦中選,入了東宮,以她國公府的出身,怎么也不會落到正七品昭訓的境地的,說不定就是良媛,離陳良娣也不過是一步之遙罷了。要是能早日生下子嗣,未來等待裴家三房的,完全就是金光閃閃的榮耀啊。只看如今的承恩侯府與永嘉侯府,裴家人大約都可以想象得到他家未來的前程了吧?
只不過嘛,這事兒也不是全然沒有風險就是了。
小薛氏對秦含真與秦錦春道:“裴國公不知道能撐到幾時……若是在東宮新人定下之前就撐不下去了,裴家二姑娘就不可能入選了。裴家來求親,就是想借著兩家的姻親關系,給裴二姑娘求一條退路。選秀日期還未定下,若是三叔能說服皇上,早日開選就好了。萬一日子定得遲了,裴二姑娘真的要守孝,那等孝滿后,她還能借著秦家的關系,再進東宮。如果裴國公還能再撐些時日,裴二爺裴三爺也希望,我們家能請三叔在太子殿下面前多說幾句好話,讓裴二姑娘能夠更穩當地入選。”
秦含真聽得都要翻白眼了:“做夢去吧,我祖父為什么要摻和這種事?”這明擺著就是要跟太子妃過不去吧?她跟趙陌常在一處,也聽過些內|幕消息,太子妃唐氏如今不樂意看到東宮進新人,這并不是什么秘密。選秀的決定是皇帝下的,太子妃無法更改,只能硬著頭皮去為丈夫選小妾。這種時候,永嘉侯秦柏身為太子的舅舅,只需要袖手旁觀就好了,無論選的是誰都跟他沒關系。但如果他插手進去,促成某個人入選,誰知道太子妃唐氏會是什么反應?她會不會嫌秦柏太多管閑事了?等裴二姑娘將來生了皇孫,太子妃會不會又進一步懷疑,秦柏會支持這個皇孫繼承儲位呢?
秦柏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贏得東宮太子與太子妃雙方長久的敬重。他何必去冒風險?
秦含真不以為然地道:“裴二爺裴三爺既然都已經求得唐家支持了,還找我們家做什么?讓唐家人給太子妃捎個話,豈不是比我祖父一把年紀還插手去管外甥孫子納妾更好聽些?”
小薛氏苦笑:“我們爺如何能說服三叔幫這樣的忙?裴二爺裴三爺的請求,他并沒有答應。”那也是因為秦伯復知道自己做不到,“不過他聽了裴家兄弟的話,覺得裴家興許有望東山再起了,就算失了一個中風多年的國公,只要能得回一位東宮寵妃,他們就還是京中有體面的大戶人家。我看他的意思,似乎……不反對與裴家聯姻了,只是在煩惱,該選擇裴家哪一房罷了。”
秦含真涼涼地道:“皇上對外戚一向都是壓制的多,他對我們秦家那么好,都沒讓秦家出個品級高一點兒的實權官。裴家就算成功把女兒送進東宮做了個良媛,又為太子生了兒子,也不代表他家有本事給大伯父謀個實官。大伯父也太看得起他們了。要是憑著裙帶關系就能做官的話,他本人與皇家的關系,難道不是比裴家的姻親更親近嗎?”
小薛氏沉默了。她竟差點兒忘了自家跟皇室的關系到底有多么親近,也許是因為很久沒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個身份的好處的關系吧?
秦錦春在旁小聲說:“其實,不但三叔祖不該摻和,我們家也最好別跟東宮新進的秀女扯上關系。太子妃不喜談論選秀之事,敏順郡主更厭煩旁人提起。若知道我跟出了秀女的人家議親,郡主只怕連我都惱了,得不償失。”
秦含真對她道:“那你最好跟大伯父說清楚個中道理,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地得罪了貴人,倒把你給連累了,還害了你的終身!”
秦錦春抿了抿唇,鄭重點頭。
秦含真其實不太能理解,收到裴大奶奶的黑料之后,裴二爺裴三爺為什么會做出現在的決定,打算搶走裴大爺夫妻看中的金大腿嗎?這腦回路是怎么長的?
她便又問小薛氏:“裴二爺裴三爺過來,就是為了求親?沒提別的?大伯父也沒問起那封信的事?”
小薛氏搖頭:“他沒有問,不過……”她頓了一頓,“裴二爺身上有熏香的味道,就是裴二奶奶慣用的那一種,聞著十分象信箋上的香味。我們爺說,一靠近就認出來了,根本不需要再問,就已經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