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吉士考試,王復林沒考上,但唐涵考上了。
這件事還是挺令人吃驚的,要知道,王復林在會試與殿試的名次都比唐涵高,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在考庶吉士時被唐涵比下去呢?
庶吉士考試,考的是文采與書法。在這方面,家學淵源的唐涵比王復林稍稍占優勢些。而在試前他父親大理寺卿唐大人給兒子做的特訓,顯然也派上了用場。想當年,唐大人就是在考中進士后經庶吉士考試,進入翰林,因在文書方面表現出眾,又熟知律法,而受到賞識的。唐涵身為他的兒子,自然是虎父無犬子了。
王復林雖然家世也不錯,但家族底蘊跟唐家還是沒法比的。他一向在策論方面比較擅長,相對而言,文采方面就差了些火候,而論書法,也只是在進士行列中居于平均水平而已,并不算出挑。若要進入翰林,似乎還缺了點什么。
不過王復林似乎并不沮喪,他的兄長王復中在剛得知考試結果之后,就為弟弟找到了出路,安排他外放為官,到山西壽陽縣去做縣令。
這可是個大縣,相當富庶,但當地并沒有特別麻煩的豪強霸主,治安良好,前任正常任滿升遷,沒有出過大紕漏。只要王復林在任上平平安安待足三年,確保在任期內維持住壽陽縣的這種太平局面,很容易就能得到一個好評,然后順利升遷的。這明顯是王復中為弟弟挑選過的空缺,換了旁人,他可沒有這么細心。
王復林對于這個任命,最高興的就是壽陽縣的位置了:“我正好回鄉祭祖,然后再折返壽陽上任!也就七百來里地,比起從米脂上京城要近得多了!”
對于他的這個反應,王復中也是一臉無奈。別看弟弟文章寫得挺好的,但人卻有些天真,若非如此,他也犯不著在弟弟的外放地上費那么大的功夫了。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想要私心地為家人提供一點小便利,也要斟酌著來,注意分寸,還是挺不容易的。正因為給王復林選了壽陽縣令這么一個比較好的缺,對于承枝與胡昆,他就沒法提供同樣的助力了。世上的好事總不能都便宜了他們家吧?
于承枝與胡昆都沒有參加庶吉士考試,倒是早早就有了任命結果。兩人都是外放,一個去了蜀地,一個在山東,都是不好不壞的中等縣,倒也罷了。只不過在這兩個地方,他們沒有人脈關系,又都是陌生地方,上任之后,肯定要面臨不少困難就是了。
然而于承枝也好,胡昆也好,都沒有為將來的困難而憂心,他們與王復林嘻嘻哈哈地一起鬧騰著,為秦平即將要再娶而歡喜,還催著秦柏與牛氏早些辦喜事,他們好趕著先喝了師兄的喜酒,再回鄉祭祖去,而后再上任。
被他們這么鬧騰著,秦柏與牛氏一商量,竟然都覺得早些辦喜事也不錯,就跟云陽侯府那邊商量了,挑了幾個吉日出來,讓蔡家人選,最終是由蔡勝男的母親與哥哥挑中了兩個日期,送回到永嘉侯府來,由秦柏與牛氏做決定。
這兩個日期,一個在五月初,一個在六月中,都是盛夏時節。在這樣的季節里辦婚禮,新人與家屬都肯定會覺得很熱就是了。
牛氏覺得,如果要讓幾位學生都能喝到喜酒,婚禮還是早點辦的好,五月初就不錯,就怕時間太過倉促,許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這么一來,六月中的日期可能更適合些,但王復林他們幾個就一定趕不上了。
牛氏有些糾結,秦含真沒法替她拿主意,只能在一旁替她打扇子。
秦柏便道:“早些辦喜事也好,要準備多少東西呢?家里周祥年等幾個管家都極能干,人手不足還可以從長房借人過來。平哥的院子前些年才整修過,如今還很新,讓人重新粉刷一下,修剪修剪院中花木,再換一批擺設,也就差不多了。其余東西都是齊全的,只有宴席需得好生斟酌一番。這種事你們可以找長房仲海媳婦商量,她于這些事情上頭最熟悉不過。倒是蔡家那頭,不知嫁妝備得怎么樣了?如果他們家來得及,五月初就很好。再晚,復林他們就來不及趕在上任前回鄉祭祖了。若是讓他們錯過平哥的喜宴,又太過可惜。”
秦平頭一次娶妻的時候,王復林三人還未拜入秦柏門下,只有一個吳少英,曾經悲慘地以新娘娘家人的身份喝過那頓喜酒。秦安頭婚是娶荒親,還是未經父母同意就進行的,就不必提了,再娶也是在大同行的禮,連本家的長房都只是派出代表見證,不曾廣邀親友。秦柏的兩個兒子娶親,他的門生似乎大都不曾參加過喜宴,秦柏心里還有些遺憾。
他還是希望兒子們的婚事能夠得到更多人祝福的。他這一生,只有兩個兒子,門生倒是收了不少。與前些年才重新團聚的族人相比,他發現長子秦平似乎跟這些師兄弟們關系更密切些。如果這些學生能與他的子孫們團結友愛,守望相助,那么將來他老邁了,也能安心離開人世了。
牛氏見秦柏這么說,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把吉日定在五月初吧。天哪,這么算起來也不知有沒有半個月的時間,我們真的來得及么?!難道整個五月都沒有第二個適合的日子了?!”
秦柏笑道:“平哥這是續弦,你也不必把婚禮辦得太張揚了。我看蔡家那邊的意思,大約也沒打算大辦的。”
牛氏哂道:“那不一樣。云陽侯只是勝男的族兄,他們家本身其實是朔州的武官人家,如今勝男的哥哥也只是做到六品罷了。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六品官家辦喜事,再張揚也有限。勝男畢竟不是云陽侯府的姑娘!可平哥卻是我們永嘉侯府的世子。他娶親,怎么能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呢?怎么也要好好擺上三天酒才是!他娶前頭那一個時,也是擺的三天酒呢!”
秦含真手里的扇子頓了一頓,動作不由得放慢下來了。
米脂縣普通地主家的三天喜宴,跟京城里侯府的三天喜宴,那是一回事么?
秦含真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不過想到自家老爹不容易,好不容易要再婚了,做女兒的就別給他添堵了吧。難得這是一門你情我愿的婚事,哪怕雙方都談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但彼此結親都是沖著未來的幸福去的,熱鬧一點兒也好。
她就沒吭聲,繼續若無其事地給祖母牛氏打扇子。
秦柏抬眼看了看大孫女,微微一笑,對老妻說:“兒子如今正與楚家那邊較勁呢,先前蔡家與楚家才鬧過一遭,事情還跟未來媳婦有關系,若是婚禮再辦得張揚了,未免打楚家的臉打得太狠。雖然有太后撐腰在前,但你我總歸與太子殿下親近些,多少要給太子妃留些臉面。否則日后相見,豈不是尷尬?我看蔡家把婚禮日期定得這樣早,估計也是不打算大辦的。他們家想必也有自己的顧慮。”
牛氏聽得悻悻然:“楚家算什么呀?太后娘娘也都說了,楚正方跟楚家是兩回事。太子妃只跟楚正方有親,我們平哥娶親,怎么就打了太子妃的臉呢?”
她心里有些替長子委屈,不是很愿意低調辦婚禮,就想跟蔡家那邊再商量商量。
但不等她向蔡家開口,秦平下衙回到家里,就先給婚事定了調:“不必大辦了,這是續娶。雖然我娶原配時,遠不如現今的身份顯赫,但續弦的風頭不該超過原配,否則叫蓉娘在九泉之下怎么想呢?孩子看見了,心里也不好受。”
牛氏愣了愣,不由得看得秦含真,心里生出幾分懊惱來。她似乎真有些忽略孫女兒的感受了。
秦含真有些吃驚地看了父親一眼,心里卻是一松,笑道:“父親再娶,也是件喜事。您將來是要跟新夫人過日子的,只要你們夫妻和睦,不必顧及我什么。”
秦平搖頭,堅持己見:“三日就不必了,擺一日酒即可。我們家雖是侯府,卻也不是十分富裕,很不必費那個冤枉錢。宮中尚且崇尚簡樸,我們家身為外戚,就不該太過奢侈了。”
這個理由倒是不錯的。牛氏雖然仍舊心疼兒子,但還是勉強接受了秦平的意見,答應要把這場婚禮壓制在五、六品官員嫁娶的規格水平。她讓人去給蔡家那邊送了信,云陽侯夫人與蔡三太太都對此十分滿意,蔡勝男的母親兄長也覺得這樣就足夠了,并沒有為此糾結,只是忙著替蔡勝男準備嫁妝。
雖然蔡勝男本來就有一份備好的嫁妝,但因為運輸不便,級別也有些不夠,大件的都留在朔州了,只有細軟帶上了京城,以防萬一。如今蔡家還要尋專門的嫁妝鋪子緊急籌備各式陪嫁用的家具、用品、喜服與首飾呢。蔡家幾房人都為此忙活起來了,連蔡十七的婚禮籌備工作,都暫時被丟開了手。
秦家這邊,自然也是同樣的忙碌。小馮氏不得不臨時停了秦含珠的課,把小兒子交給了她與奶娘共同照看,然后騰出手來,協助牛氏籌備婚禮。秦含真也插了一腳,幫著操辦宴席什么的。長房那邊,閔氏也被派過來幫忙了,只是姚氏雖然嘴里說要幫,卻來得不多。因為唐涵考上了庶吉士,唐家也要給兒子辦婚禮了,日期就在五月底,比秦平晚不了多久。姚氏要給女兒備嫁妝,一時也分不了身。
就在兩房人都在忙碌不停之際,一封意外的信件,被送到了永嘉侯府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