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與秦錦華、秦錦春姐妹幾個待在一起,仍舊高高興興地閑聊著,并不知道她們說話的這會子,秦錦儀正在遭受怎么樣的心理折磨,更不知道,秦錦儀當初為了嫁進裴家而撒的謊,如今已經隱隱被小姑子察覺到了真相,甚至連婆婆都有些知覺了,也就是丈夫裴程還暫時不知情罷了。
這么容易就露了餡,也是因為秦錦儀對自己的偽裝能力太過自信了。她腿上的所謂傷勢,實際上是舊傷,早就痊愈了。她身邊使喚的丫頭又不是用慣的機靈人,丈夫還為守孝住到外院去了,屋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主子。裴程院子里侍候的丫頭婆子,雖不全是她的人,但裴家人有心捧著她,自然事事殷勤周到。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中,又受到所有人的尊崇,時間長了,她就難免會松懈了,粗心大意地忘了裝假,這不就叫人看出來了么?
其實秦錦儀素來是個眼高手低的人物。她在秦家一直以來都沒有遇上真正跟她計較的人,因此自以為手段了得,其實都是因為旁人讓著她,或是不打算跟她認真撕破臉罷了。同樣的手段,遇上看她不順眼的小姑子裴茵,以及精明眼利的婆婆裴大奶奶,就不見得管用了。
不過跟裴茵一個勁兒地尋秦錦儀的晦氣不同,裴大奶奶知道,無論三房的侄女能不能進東宮,丈夫和兒子將來的前程還少不了秦家的提攜,所以她就算察覺到些什么,也不會明著跟兒媳婦為難的,總要指望秦錦儀給裴家大房多謀些好處回來才甘心,否則豈不是白娶了這么一個瘸腿媳婦兒?
裴大奶奶的這些心思,秦含真姐妹幾個雖然不清楚,但想也能想到了。因此,就算秦錦儀向來很會作,她們也沒有真的擔心過,她在裴家會受到什么折磨與傷害。秦家二房如今跟長房、三房關系都挺好的,仗得起兩家侯府的勢。而裴國公府如今是空有國公府的名頭,實際上卻沒什么權勢地位可言,能倚仗的那點人脈,也沒強到能為裴家犧牲自家利益的地步。裴家人只要不蠢,就不會對秦錦儀做什么,至少做法不會給人留話柄。而如果裴家真的有蠢人,沒有理智地非要跟秦錦儀過不去,秦錦儀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燈,身邊又沒少帶陪嫁的婢仆,難道還能叫人折磨死了么?
秦含真姐妹幾個,在這方面對秦錦儀這位大堂姐,還是挺有信心的。
因此,秦錦春就是拿秦錦儀一些不靠譜的事跡跟秦錦華與秦含真吐個嘈,順便提醒秦錦華一聲,婚后若是遇到秦錦儀上門,不要輕易心軟而已。唐家人估計并不知道秦錦儀的底細,秦錦華又一向對堂姐客氣慣了,可別叫人算計上門來。唐家有位大理寺卿,主母又是秦王府的郡君,對如今的裴國公府來說,已經是個值得巴結攀附的對象了呢。
秦錦華其實沒有聽出秦錦春的言下之意,她還天真地以為堂姐秦錦儀在裴國公府過得挺好的呢。雖說這門親事當初有些算計的意思在,但既然是秦錦儀自己求來的,二房那邊又傳來消息說她在婆家很受優待,想必她應該還過得不錯吧?秦錦儀既然派人來給她道喜,她還是領情的。至于將來嫁到唐家之后的事兒?上頭還有婆婆在,哪里輪到她做主?若是姐妹們來瞧她,她自然是歡歡喜喜把人招待好了。但要答應幫什么忙之類的……她可不敢越過婆婆自作主張,至少也得先問過丈夫的意思呀。
秦含真與秦錦春聽著秦錦華的話,不由得對望一眼,心中都有些無奈。秦錦華真是被教得太乖巧了些。不過,考慮到唐涵似乎是個挺靠譜的男子,唐大人與永壽郡君也很精明,連唐素那樣缺根筋的小姑娘,都在家人的保護下過得挺好的,想必秦錦華將來在夫家的日子也不會太差吧?只要她身邊有人護著,不會輕易讓她被算計了去,秦錦儀那邊作什么妖都不打緊了。后者那點心計,對上真正的聰明人,其實根本不堪一擊。
秦含真與秦錦春都沒有多說些什么,就由得秦錦華開開心心地跟其他姑娘們聊著天。等她出了嫁,這般輕松閑適的時光,還不知幾時才能有了。
六月盛夏,秦錦華身著華麗的嫁衣,滿頭珠翠,頂著烈日,坐在花轎里,在滿天喧囂的喜樂與所有人的祝福中,被英挺俊秀的新郎官唐涵接去了唐家。在那里,她將會跟唐涵完成婚禮儀式,正式由秦家女轉變為唐家婦,開始一段新的人生。
送走了新娘,承恩侯府依然張燈結彩,招待著前來吃喜宴的男女賓客們。秦含真身為三房的一員,全程都與本家的親友們待在一塊兒,并不去見外客。但還是有不少女賓尋過來,客客氣氣地與她搭話。
都知道她下個月就要嫁進肅寧郡王府了,而肅寧郡王雖然一度有失寵的傳聞,但事實證明皇帝與太子殿下對他的恩寵依舊,哪怕是東宮子嗣有望,也沒有改變對他的器重,自然是值得眾人巴結討好的對象。在女賓席上,這個對象就變成了未來的肅寧郡王妃秦含真。雖說在這種場合,人又多,不好巴結得太明顯了,但只要能給秦含真留下個好印象,讓她記住自己的名字,就不算白費了一番心思。
秦含真簡直都要煩死了,只是礙著今日好歹是秦錦華的大喜之日,她不愿意掃了堂姐的興,方才忍著罷了。好不容易來的人少了些,她就瞅著個空,悄聲跟祖母牛氏說了一聲,尋借口避了出來。
秦錦春瞥見了,也落后一步,借口要更衣遁了。
姐妹倆在園子外頭會合,便想要尋個地方清清靜靜地說一會兒話,也歇一歇心神。秦含真道:“何必特地去尋地方?直接回我們西府算了。叫人開了晚香閣旁的小門,咱們走夾道出去吧,不過就是幾步路的事兒。”
秦錦春卻道:“今日這樣的場合,守晚香閣旁小門的婆子哪里還能按捺得住?只怕早就跑去吃酒了。若要繞到前頭清風館再出去,那也太遠了些。不如我們去明月塢坐一坐?二姐姐今天才出嫁,她的屋子還沒收拾呢,丫頭們除去陪嫁的幾個,都留在那兒。我們過去,樣樣都是齊全的。就算園子里要找我們,離得也近。”
明月塢跟花園就隔著一條寬敞的走道,秦含真想想也有道理,便依她所言,往明月塢去了。
秦錦華用慣的幾個大丫頭,畫冬與繪綠都做了陪嫁,但染秋卻因為年紀大些,家人又全都在承恩侯府,就留了下來。早先已經說好了,秦錦華一出嫁,就會放她出去嫁人的。不過這會子她人還守在明月塢里,見秦含真與秦錦春過去,得知是躲清閑來的,微微一笑,便將清茶與點心送上,又在屋角擺了冰盆,就帶著小丫頭們撤下去了。
秦錦春贊道:“染秋姐姐還是這么心細,可惜馬上就要出去了。”
秦含真點點頭,沒有太放在心上。染秋雖然要放出去嫁人,但婚后會隨著平民丈夫過殷實的生活,不用回到承恩侯府里來當差,對一個丫頭來說,算是相當不錯的前程了。而且聽說染秋的夫婿人品挺好的,也有才干,公婆都挺和氣,沒有糟心的小叔子小姑子和族人,家里有百來畝良田,開著兩家鋪子,家境富足。能嫁進那樣的人家,有什么可惜的呢?
秦含真只感嘆:“如今明月塢里沒有了主人,五妹妹住在隔壁的桃花軒,也不知會不會寂寞。長房這邊,就只剩下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兒了。倒是折桂臺與燕歸來那邊,幾位兄弟們聚居在一處,要比這邊人氣更足些。”
秦錦春道:“五妹妹平日也少跟其他姐妹們來往,就只與盧表姐、六妹妹親近罷了。她院里也不少丫頭侍候,有什么可寂寞的?至于她的婚事,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就有著落了。能住在這府里的日子,也沒幾年了吧?”
秦含真有些吃驚:“五妹妹的婚事?她才幾歲?這也太早了吧?”
秦錦春不以為意:“不早了,她也十二了。大姐和二姐姐十二歲的時候,已經開始議親了。五妹妹在這個年紀開始談婚論嫁,再尋常不過了。不過大姐與二姐姐的婚事都拖拉得很,五妹妹恐怕要比她們順利些。這事兒伯祖母早有打算了吧?二嬸娘想必已經看出來了,卻不知道三嬸娘怎么想。我娘還半點沒察覺呢,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
秦含真皺眉:“我怎么聽著有些不對勁呢?難道五妹妹的親事不好嗎?”
“也沒什么不好的。”秦錦春道,“她要是自己愿意,誰勸都沒用。她要是自己不愿意,難道伯祖母還能逼她不成?五妹妹的性子,三姐姐也清楚,連三嬸娘都拿她沒辦法呢。況且這門親事對她來說,未必就沒有好處。”
秦含真還是皺眉,秦錦春卻已經換了話題:“不知大哥哥的喜事定在什么時候?若也是在今年之內,那新院子可定了么?總不能讓他繼續留在折桂臺娶親吧?萬沒有讓嫂子跟小叔子們住一個院子的道理。但要是把其他兄弟們趕到隔壁的燕歸來去,恐怕就有些擠了,也不太合適。”
秦含真笑了笑:“這個嘛,我聽大堂哥他們說,好象打算把福貴居騰出來,重新翻修一下,拿來給新人住呢。那院子是前后兩進的,地方夠大,又更方便出入,白放在那里可惜了。客房有清風館就足夠了,盧家又在近處買了宅子,想必都不必再借住在那里。就是不知道你們二房的人怎么想?”“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