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方夫婦為何要給太子妃下藥,蜀王世子這邊的人手,自然不得而知。不過,纖草與秋嬤嬤親近,了解的事情也多一些。
似乎是楚渝娘跟蜀王世子提到過,楚正方夫妻最初打算給太子妃下的,并不是如今這種藥。原本的藥只是會讓太子妃日漸衰弱,但那需要數年的光陰,等到楚家送進宮的美人生下皇孫,地位穩固了,太子妃也就自然而然地“病亡”了,還能在“病亡”之前,在太子面前留下遺言,抬舉楚家女。不過,有了蜀王世子的指示,楚渝娘便向楚正方之妻獻計,讓她換一種藥,一種不但能讓太子妃身體轉衰,還能讓她日益依賴楚家夫妻,對他們言聽計從的藥。
楚正方之妻以獻藥方為由,給太子妃送了藥來,事實上,又暗中將真正有問題的藥放在了其他東西里頭。等太子妃喝了藥湯,再加上那樣有問題的東西,兩種藥的效果疊加,便能達到楚正方夫妻想要的效果。前段時間,太子妃對他們夫妻信任恩寵有加,甚至連唐家的親人都退了一步,就是這種藥導致的。
只不過,太子妃并非天天都會聽話地喝藥,吃藥吃得多了,偶爾也有吃煩了不想吃的時候。再加上岑嬤嬤后來被太子斥責過,頭腦清醒了不少,原本被楚正方夫妻哄住了的腦子冷靜下來,發現了太子妃的異狀,有意識地換藥停藥,使得太子妃越來越不受楚正方夫妻的控制了。如此,才會有楚渝娘接連被訓斥禁足的事情發生。
但即使如此,太子妃長期服藥的負面效果還是出來了。她出于在皇室長輩面前維護自己顏面的私心,不肯信任太醫院的太醫,而是吃了楚正方之妻獻上來的藥,幾個月下來,就算現在發現藥有問題,那些藥也早已在她體內沉積下來,積重難返。她如今身體虛弱,心悸,氣虛,夜不能寐,偶爾脾氣還難以控制。據給她診脈的太醫說,只怕底子都快要被掏空了。楚正方夫妻與楚渝娘、蜀王世子兩方人同時對太子妃下手,造成了這個局面。太醫院的人若想要將太子妃的身體徹底治好,起碼要花上兩三年的功夫,還得她不再得別的病狀才行。
秦含真聽得目瞪口呆,搖頭道:“這不是作死嗎?楚正方能有今天,完全就是靠著太子妃的吧?太子妃對他們夫妻不差,他們為什么要對太子妃下藥呢?”
趙陌冷笑:“這不是明擺著的么?就算太子妃對楚正方夫妻不差,到底只是表親,隔了兩層呢。唐家行事,又不愛徇私。楚正方想要從唐老尚書父子那里得到好處,只怕沒那么容易。費盡力氣在太子妃面前巴結討好,才能得一點兒好處,未免太費事了。但楚正方一旦嘗過裙帶關系的甜頭,又怎么甘心以后都再也沾不得光了?自然恨不得繼續從太子妃那里得到更多的好處才好。太子妃與唐家無法滿足他,他就另起爐灶。別看楚正方一直受到唐家庇護,反而自小在楚家受氣,他心里還是想要在楚家人面前吐氣揚眉的,認定自己成為楚家家主,才是真正翻了身。為此,他對楚家人是一再縱容,只要他們愿意奉他為主就好。唐家能庇護他,卻不能給他權勢,他被權勢迷住了眼,便胡作非為起來了。太子妃再好,也比不得他楚家自家人,若有一位楚氏女取太子妃而代之,再生出未來的儲君,楚家就真正興旺發達起來了。”
這可真是……癡心妄想了。秦家還不是出了一位皇后,還生下了太子,但如今秦家很興旺發達嗎?家族子弟為官的人數,還不如楚家吧?楚家,王家,這些一個個本來就很興旺發達、子弟爭氣的大家族,為什么就那么想不開,放著光明正大出仕的大道不走,非要擠到外戚這條偏路上去呢?秦家還在拼命想擺脫外戚身份的桎梏,走科舉仕途呢。因為他們知道,外戚雖風光,又有帝王恩寵,其實都是虛的?只要皇帝一聲令下,子弟再出色,前程也會受到打壓。王家楚家這些家族卻看不穿這一點,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圍城,城里的人想出來,城外的人卻想出去?
秦含真嘆息著搖頭:“太子妃一定覺得自己瞎了眼吧?居然寵信這種人,連至親都能拋到一邊。楚正方原本可以走堂皇大道,卻偏要走歪門斜路,這一回,只怕是倒霉了。”
趙陌輕描淡寫地道:“早就倒霉了。皇上的旨意后晌就發出去了,內閣并未反對,這會子楚正方怕是都已經在牢里了吧?”
那就好。秦含真笑著說:“父親知道之后,一定會松一口氣的。還有蔡家,以后也用不著再提心吊膽了。被這種莫名其妙的壞蛋盯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吃個虧,也是煩人得很。”回頭她得跟父親繼母說一聲才好,得恭喜他們了,總算可以擺脫楚家這個麻煩。
趙陌笑了笑,他也覺得松一口氣呢。估計太子那邊,也會有同感吧?太子妃莫名的信任楚正方夫妻,接連做出匪夷所思之事,如今證明了太子妃也是受人所惑,明白真相之后就會清醒過來,太子當然要松一口氣了。
不過,太子需要煩心的,不止這一件事。
趙陌小聲問秦含真:“陳良娣說的大皇孫之死……到底是否跟太子妃有關?東宮宮人議論紛紛,心思不定,偏偏宮里幾位知情的長輩都不肯說實話,我也有些不安呢。”
秦含真也壓低了聲音,將今日的經歷整理了一下,簡明扼要地告訴了他,然后道:“這事兒早過了十幾年,哪里還有什么證據?雖然太后娘娘說,當年侍候大皇孫的人,應該還有許多人活著,倘若真有蛛絲螞跡,總能審問出來。但我覺得,如果當年真有侍候大皇孫的宮人察覺有異,她們早就說出來了,如此也能避免被降罪,貶到浣衣局去做罪奴。既然當年沒人發現,如今肯定也查不出確實的證據來。再者,就算真有人知情,這事兒牽扯到陳良娣的娘家,她知道自己的娘家親人涉嫌在進上的藥香里做手腳,極可能害死了大皇孫之后,難道還真會留下知情人,給陳家留下隱患嗎?”
趙陌聽得皺起了眉頭。秦含真所言有理。就算陳良娣自己不動手,陳家人也會動手的。浣衣局并不在皇城之中,而是在德勝門西面,由內務府派人管理。陳家人再不濟,也曾經做過唯一一位皇孫的親外祖,陳良娣在外界看來,在東宮也算極有臉面,陳家人狐假虎威,收買個把人在浣衣局里做手腳,并非難事。就算當年真有知情人,陳家也會先滅口了。
趙陌道:“這事兒恐怕還真成了無頭公案了。雖說太子妃可保無恙,但她前些日子接連失了太后、皇上的心,如今又跟大皇孫之死牽扯上了關系,即使最終平安無事,圣眷地位也不復從前了。太子若要登基,總要冊封皇后的。她如今又病得這樣……這封后大典,該怎么辦呢?”
秦含真道:“涼拌就好了。太子妃不是生病了嗎?病人怎么能扛得住封后大典?就算要封,也得等到她病好了再說。這么長的時間,應該夠相關人等把該查的都查完了吧?就算什么證據都查不到,好歹沒有證據就不能證明太子妃有罪,那太子妃就是清白的!不管十幾年前發生過什么,那都是陳年舊事了。總不能因為陳良娣一句沒有證據的指責,就真的廢了一國國母。”
趙陌嘆了口氣:“其實,有罪無罪倒在其次。太后娘娘、皇上和太子殿下最關心的,都是太子妃是否真的有過傷害皇孫之心。倘若太子妃對非自己親生的皇孫有過歹意,那她日后是否會重蹈覆轍呢?陳良媛懷孕,明年就要生產,東宮可能還會再進別的新人。倘若新人不稱太子妃的心,太子妃又是否會再疑神疑鬼呢?皇家長輩們都不可不防。”
秦含真沉吟:“這倒也是。尤其是如今她無論是身體情況,還是精神狀況,都不適宜照顧孩子。無論是陳良媛,還是別的新晉良媛,生下皇孫后,三年五載之內都沒法交給太子妃照顧,她想要一個記在自己名下的兒子的心愿還是要落空的,會生出什么想法,真是誰都預料不到。雖然說,她之前干的那些事,有藥物的效果,但世上什么藥都沒那么神通廣大,能無中生有,讓她整個人的性格都改變了。那些想法,肯定也有一部分是符合她心愿的。要是真的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早晚還會有后患。”
秦含真想想這幾年皇家發生過的事,便忍不住嘆道:“皇上和太子殿下還是小心一點的好。很多時候,他們太心軟了,往往就留下了日后麻煩的根源。要是他們心狠一點,對一些心懷叵測的人早下狠手,興許就不會導致現在這么多的亂子了。蜀王世子也好,陳良娣也好,還有楚正方夫妻,不都是因為皇上與太子殿下太過仁厚,才會養大了他們的膽子嗎?”
趙陌若有所思:“太子殿下……或許已經察覺到這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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