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簡很快就趕到了肅寧郡王府的別院,見到秦含真與趙陌兩人。
秦簡最近可以說是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就算臉上沒有露出笑意,也能讓人看出他心情正好。秦含真一見他就忍不住打趣:“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我看大堂哥如今的模樣,竟象是比上回見面時又年嫩了不少似的,你今年有十五歲嗎?”
秦簡笑著嗔了她一眼:“三妹妹莫頑皮,你與妹夫也一樣是容光煥發,志得意滿,只不過我先行一步,稍稍領先你們,得遇一樁大喜事罷了!”
他說的是余心蘭日前身體稍有不適,請了大夫來看,結果診出了喜脈的事兒。秦簡與余心蘭還是新婚,余心蘭竟然就身懷有孕了,這當然是大大的喜事了。別說秦簡天天高興得合不攏嘴,就連秦仲海與姚氏,也是歡喜不已。
姚氏雖然說要兒媳好生休息養胎,不要太過勞神,卻也沒有奪回中饋大權的意思,頂多就是從旁協助罷了——這種時候,兒媳婦和孫子都要緊,任何會讓兒媳婦心情不悅的事兒,她都不會去做。只要兒媳婦不會因為管家太過勞累了,繼續掌握中饋大權,也是無所謂的,管事的人更得要是兒媳婦信得過的人才好,這才能保證兒媳婦的一應供給都是上好的。姚氏自認為是個好婆婆,才不會在這種旁枝末節的小事上平生事端呢!
順利考取了進士,即將授官入仕,新婚妻子懷孕了,婆媳關系也融洽,若不提祖母許氏還在病著,祖父秦松依舊每日花天酒地,秦簡可以說再沒有不順心的地方,正是春風得意呢,自然要容光煥發了。堂妹秦含真打趣他兩句,他半點不生氣,還反過來打趣秦含真與趙陌呢。他覺得自己成親比妹妹妹夫晚,妻子卻先一步有孕了,心情暢快的同時,也有打趣催促妹妹妹夫,讓他們抓緊時間,也趕緊懷孕的意思。兩家孩子若是差不多時候出生,將來說不定還能談婚論嫁,親上加親呢,那豈不是更好了?
秦含真心里明白秦簡的話中之意,暗地里打了個冷戰,哈哈兩聲,把話岔開了去。她這個身體才十六歲,還稚嫩著呢,懷孕什么的,多等兩年更穩當些。她可不想在生產的時候冒風險。關于這件事,她私下里已經跟趙陌溝通過了。趙陌一心盼著她平安長壽,夫妻倆可以白頭偕老,自然也不會催促她太早生育,結果弄壞了身體,影響壽命。至于晚婚晚育的好處,倒也不必秦含真費大力氣去說明。皇宮里為新君挑妃子的時候,也是挑年紀稍大的,其中道理,趙陌早就聽過了,心中信服。
有了趙陌的支持,公公又不在身邊,還沒有婆婆壓在頭上,秦含真并沒有什么壓力。就算是宗室里的長輩說笑時打趣幾句,催她早日生子,那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一個月都未必能見一回的長輩的意見,用不著太在意。至于宮里的長輩們,同時是趙陌的長輩與秦含真的長輩,就算有催一催的時候,也不會真地刻薄地拿賜美人什么的來威脅她的。新君本身就是個子嗣艱難的例子,十幾二十年來沒少被人催著生兒子,更不會拿同樣的事去為難親近的小輩了。如此,秦含真可以安心等待自己的身體再長大些,才考慮生育的問題。趙陌也愿意配合,小夫妻倆并沒有任何不和諧的地方。
只不過嘛,秦簡這么得瑟,秦含真可以不在意,趙陌心里卻難免有些不得勁。他瞥了大舅哥幾眼,仿佛不經意地問起:“含真聽說你一直沒能定下外任的地點,有些擔心,讓我跟你好好商議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會遲遲未能議定呢?這不是極簡單的事兒么?”
秦簡正被他戳中心事,臉上的得意也消散了幾分,苦笑著對他與秦含真道:“哪里是我難以決定外任的地點?實在是家里的情況……”他沒有說下去,秦含真與趙陌卻已明白了幾分。
秦含真探問:“怎么回事?三伯父都順利上任了,你又有什么問題?難道又是大伯祖母阻攔?”
秦簡道:“祖母總覺得自己病得不輕,怕身邊的兒孫們都離了家,將來她有個好歹的,我們來不及趕回來送她。父親母親都勸了她無數回,道她如今身體狀況還算穩定,只要好生將養,不會有什么差錯的。但她鐵了心,執意要我留在京城任職,還說進不了翰林院,就進六部,一樣輕松體面,何必非得到外省去受苦?我怎么勸,她都不肯聽,還后悔當初放了三伯父出去,以至于如今身邊少了人孝順……”
秦含真心想,哪里是許氏身體少了人孝順?秦叔濤赴外任,把妻子女兒都帶走了,承恩侯府里能在許氏跟前服侍的就只剩下姚氏這一個兒媳,而姚氏卻又一向對許氏有怨,沒少給許氏添堵。興許許氏是懷念起從前面冷心熱又寬厚公道的小兒媳閔氏來了。若有閔氏在,姚氏有所顧慮,絕不會對婆婆如此苛刻。可現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若不是許氏說話語氣太過傷人,寒了閔氏的心,閔氏也不會慫恿丈夫往京外任官,誰耐煩留在家里忍受許氏的偏心眼兒?
這回秦簡要赴外任,許氏估計也是怕了,擔心秦簡一走,把余心蘭也一塊兒帶走了,承恩侯府里便剩下姚氏一人獨大,越發沒有了顧忌。秦仲海雖是個孝子,但每日都要去衙門工作,剩下的妾室庶子都不值一提,隔壁三房的人又不愛理會東府的事,家里還不是全歸姚氏說了算?
秦含真沒有吭聲,趙陌則對秦簡道:“就近在直隸尋個地方也好,你若不趁著如今初出仕任官的機會,到外地走走,等在六部做上幾年,再謀外任,就沒那么容易了。家里的牽絆永遠都會在,不會有消失的一天的。”
秦簡猶豫著道:“心蘭如今身懷有孕,不宜長途跋涉,其實我也……考慮過先在京中做上一任。”
趙陌嘆道:“若是離京城不遠,等嫂子月份大些,胎穩當了之后,要趕路也不難。你能輕松的也就是這六七年罷了。若是家里不出喪事,過得六七年,你的孩子就該考慮上學了。外地哪里及得上京城上學方便?到時候你要顧慮這個,顧慮那個,再想脫身出行,便更加困難。”
秦簡想想,又覺得舍不得了。他其實真的很想赴外任的。京中的生活雖然安穩舒適,但他若是不趁著如今正躊躇滿志之際,往京外去歷練一番,就怕安穩日子過得久了,他失了雄心壯志,便再也沒有了今日的上進之心了。
就算身為外戚之子,前途受限,一生都無法做到文臣所能達到的高度,但他也是有抱負的讀書人,也想要在官場上做出一番成績來,而不是庸庸碌碌一生就算了。
趙陌便給他出個主意:“在直隸一帶挑個穩當些的縣,謀一縣父母官之職。哪怕地方不太富庶也無妨。直隸地方,秦家的名號還是足夠響亮的,輕易不會有人膽敢招惹你,你的命令能通達,獨掌一縣大權,上頭無人制肘,再尋幾個能干的幕僚幫襯,錢財人脈,你樣樣不缺,自能做出一番成績來,將來要調回京城,履歷上也好看。換了是離京城遠的地方,即使能做出更大的功績,就怕有那沒見識又膽大包天的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為了些蠅頭小利要對你不利,就算你不怕,也要為家眷著想。”
秦簡深以為然:“我也想過這些。不怕跟你們說實話,我雖然有一番抱負,但真真是富貴窩里長大的公子哥兒,并沒有經歷過什么風險。若是遇上亡命之徒,我定是沒膽子跟他們對著干的。真到了窮山惡水,我自個兒心里就先怕了,還提什么雄心壯志?我本來想赴外任,也是打算挑個安穩富庶些的地方,至少也得是個中平之所,沒什么匪亂刁民、豪強惡霸的才好。”
秦含真在旁聽得好笑:“要是這么說的話,最穩當的地方就是肅寧了。可惜肅寧縣令已經有人了,況且你跟我們的關系又這樣近,只怕吏部不會答應讓你去。”
趙陌道:“肅寧自然不成,有我在呢,肅寧縣令換多少任,都談不上有什么功勞,所以這個位置上的人,只需要夠老實聽話就好了。簡哥兒過去太過浪費,倒是高陽縣令,可以考慮。”
“高陽縣?”秦含真眨了眨眼。
秦簡很快反應過來:“是肅寧北邊的高陽縣么?我記得寧化王好象……”
趙陌點頭:“寧化王曾經在高陽縣有過秘密駐點,是個莊子,就在邊界上。就因為這件事,當初皇城密諜司的人與官府一同出動,肅清寧化王的余孽時,曾在高陽縣境內刮了一遍地皮。高陽縣令也是個機靈的,事后又打著朝廷的招牌,命人將境內的流氓地痞都肅清了一番,因此高陽縣內如今干凈得很,人都老實極了。高陽縣令因為有功,任滿后即將高升,這個位置就空了出來。簡哥兒若是要去爭取,最后盡快行事,若是拖得久了……”他頓了一頓,“事情就不好說了。”
秦簡以為他的意思是,這樣離京城近又清靜的地方,恐怕多的是人去爭取,萬一被人搶了先,他就錯過大好機會了,連忙答應下來:“我這就回去跟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