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好友兼妹夫趙陌,秦簡只覺得心頭的壓力好象也減輕了不少似的。秘密是一個人承擔還是兩個人承擔,感覺真是很不一樣。更別說,他不但取得了趙陌的諒解,還得到了趙陌的許諾,愿意對他提供幫助。這讓他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氣。
秦簡感激地送趙陌出門,趙陌囑咐他道:“令尊那頭,你可要記得千萬瞞好了,別叫他起疑心。雖說他一向是個明白事情輕重的人,但若他知道親生兒子隱瞞了他什么樣的秘密,只怕你們父子之間就要生隙了。”秦仲海會如何看待姚氏,那只是小問題,重點是他與秦簡之間的父子之情。
秦簡心里明白他的好意,鄭重點頭:“你放心,我自會謹慎小心行事的。”
趙陌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如今不比往日,你們承恩侯府,只怕將來就要靠你支撐門戶了。你父親起步晚了,又需要留京鎮守家宅,只怕日后成就有限。你叔叔顯然更中意外放,且又是旁支,即使不分家,也與分家無異了。這兩位長輩都是恩蔭出仕,比不得你是進士正途出身,日后前程更廣闊。你雖未曾正式入仕,但有了進士功名,又娶妻生子,便是成|人了,不能再象從前那樣,僅是個小輩,事事都要聽從長輩們的安排。這一回你祖父祖母的大事,便是征兆。往后,你在自己家的事情上,在外頭的事情上,都要有自己的主意,還要讓你父母明白,你已經出落得多么出色了,可以讓他們依靠。等到你在這個家里的份量足夠時,無論是什么事,都無法動搖你的地位了。而你想要庇護什么人,想要做成什么事,也都更加有底氣。”
秦簡渾身一震,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你提醒我這番話,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
趙陌微微一笑:“好簡哥,對你自己有信心一點。你自小就聰明,不是許崢那種在功課上的聰明,而是行事從來都知所進退。我很看好你。將來不要走歪路,萬事還有我這個兄弟在呢。”
秦簡不由也跟著笑了,大力拍了拍趙陌的肩,只覺得鼻頭發酸,眼眶發澀,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趙陌平靜地返回了永嘉侯府。秦含真正陪著祖母牛氏與繼母蔡勝男,逗著已滿月的定哥兒笑呢。見趙陌過來了,她便笑著迎上去:“事兒可說完了嗎?大堂哥怎么說?”問完打量了趙陌幾眼,忙把手帕遞過去,“瞧你這一身汗!”
趙陌笑嘻嘻地接過帕子擦汗,秦含真又問丫頭多要了一塊帕子來替他擦。蔡勝男讓人送湃涼了的酸梅湯來給趙陌消暑,還道:“這大熱的天,你一個人在外頭跑,怎么也不叫個小廝替你打傘遮太陽?哪怕是叫個人替你打扇子也好呀。”
趙陌笑著給長輩們行了禮,道:“我從花園那邊走的,有樹蔭遮陽,并不覺得太陽曬。這一身汗是因為怕含真等我等得急了,走快了幾步,結果就熱成這樣了。”說完轉向秦含真,“我已經問過簡哥,他倒是認得幾位同年,人品性情都不錯,尚未輪到滿意的缺,還滯留在京中。但他如今身上有孝,也不好出門訪友,我便問他討要了名單,打聽了那幾個人的住址,打算托人去問一問。簡哥兒說,他會讓人提前送口信過去,給那幾位同年打個招呼的。”
這事兒有著落了就好。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庶吉士考試已經結束,到這時候還滯留在京城,未有官職的進士,肯定是沒考上庶吉士,又輪不上好缺,家世背景不太給力的人。這樣的人對于小小的高陽縣來說,已經足夠了,家世不顯,也不易受制肘,更沒底氣在轄地中生事。對于在封地里一向愛掌握話語權的趙陌來說,是相當理想的選擇。
秦含真心頭一松,便拉著趙陌逗弄起定哥兒來,又陪祖母繼母說了一會兒話。接著趙陌還到前頭去見了秦柏和秦平,方與秦含真一道回了別院。
盛夏時節,郡王府那邊的正規四合院落,論涼快還真是比不上別院。秦含真與趙陌換了家常穿的輕薄紗葛單袍,往正屋前方的長廊上一坐。前方假山石上小飛瀑飛流而下,濺起一片水霧,再手執一把紈扇,輕輕扇得涼風起,什么暑氣都消了。
秦含真一邊納涼,一邊與趙陌說起家常話,聊封地里的事,聊新得的產業田地,聊王府屬官們的小秩事,還有屬官家眷們偶爾過來奉承時提起的官場八卦,京城緋聞……自然地,也免不了要聊起娘家的日常小事。姚氏的病,就是一個重要的話題。
秦含真覺得姚氏這病很古怪:“哪里有接連兩個太醫都診不出病癥,倒叫一個外頭的大夫看好了的病呢?到底是那兩個太醫真的學藝不精,還是這病不好說出口,也不好治,他們怕惹事就閉口不言了?可那大夫開的藥又確實有效,真叫人想不明白。不過讓二伯娘就這么病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改日我問問太醫院院判是否有空,尋那有真材實學的,送一份禮過去,請他來給二伯娘診一次脈吧。如今的承恩侯府未必能請得起太醫院院判,大約我還能請得動。”
趙陌想了想,道:“你也不必折騰了。承恩侯世子夫人這病,其實是有來由的,多以心病為主。她這既是在休養,也是要避禍呢。這事兒簡哥心里有數,他媳婦也不會插手,只是不好意思與你說實話罷了。”
秦含真訝然:“到底是怎么了?居然還有你知道,我卻不知道的秦家事?”
趙陌笑笑:“其實也簡單,承恩侯死得不光彩,固然是他自個兒不知保重身體,自己找死了,但他寵的那一堆新歡為了爭寵,不擇手段,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且不提逃掉的和死掉的那兩個,光是剩下來的這些鶯鶯燕燕,算起來有多少人了?起碼有六七個吧?這還不算那位杜鵑姨娘在內呢。杜鵑姨娘是承恩侯夫人給的,又是松風堂里的大丫頭出身,其他人都是什么來歷?雖然也有家生子兒,可大多數都不是什么良家出身吧?承恩侯出不得府,又不能與府外相交,這些女子是如何進來的?當時是承恩侯世子夫人管著家,這個責任,她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的。”
秦含真恍然大悟:“這么說來……前些年,二伯娘一直為了簡哥兒與二姐姐的婚事,與大伯祖母鬧別扭呢。若說她為了給大伯祖母添堵,故意弄了那一堆鶯鶯燕燕進府……”似乎也不是說不過去的?
如果真是姚氏出于私心,給秦松弄來了一堆女人,那么秦松死在女人肚皮上,就算是自己作死,姚氏也不是全無責任。如今秦松人都死了,死前陪在他身邊的女人,一個早早自盡,一個逃走后似乎也死于非命了。秦仲海要是想追究責任,也沒處追去,遷怒到姚氏身上,那真是再合理不過了。他們夫妻之間,本來也說不上恩愛。如今感情再生嫌隙,也是理所當然。
趙陌對秦含真道:“承恩侯世子夫人告病靜養,承恩侯世子便也不好拿病人撒氣了。雖然這法子有些無賴,但那是簡哥兒親生父母,簡哥兒除了兩邊圓場,也沒別的法子可想。這是他們家家務事,我們與他們再親近,也只是外人,還是別插手的好。你最好連問都別問。沒瞧見祖父祖母也沒吭聲么?”
秦含真想想也對,道:“說起來,二伯娘那性子,那行事,也確實是……不大聰明。她好生在內宅休養,把承恩侯府上下事務交給心蘭,只怕大家還能安心些。反正之前她就不怎么管事了,一心在大伯祖母床前侍疾,現在只不過是換成她自個兒養病罷了。我當然不會去管了。”
趙陌笑了,在身前的點心碟子里拿起一顆瓜子兒,剝好了遞到秦含真手上:“來,你愛吃的五香味兒瓜子。”
秦含真笑著捏過來吃了,也替他剝了顆玫瑰味的,表示:“咱們家自個兒做的比大堂哥家的好吃多了,是不是?咱們家炒瓜子的秘方兒,吃多了也不上火,夏天時吃,味道也不膩人,更不會吃多了就想喝茶!”
趙陌點頭:“王妃說得對!”他家王妃說什么都是對的!
秦含真聽得笑了,索性也不怕熱,就倒在他身上,窩在他懷里欣賞廊外的飛瀑水霧。趙陌替她緩緩打著扇子,偶爾伸手替她理一理鬢邊的散發,心里平靜又甜蜜。
他的含真,只要享受這樣平靜又悠閑的生活,聽別家的各種趣事取樂,就足夠了。那些煩心的、見不得光的、令人發愁的……亂七八糟的事,就不必叫她傷神了。
今年京城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都要炎熱一些。雨水也不算多,不象去年那樣成了澇,再加上冬春時節,京城周邊事先開挖與修整好的溝渠,徹底杜絕了雨災的再次來臨。但相應的,炎熱的天氣便讓許多人為消暑而煩心。可再煩心,也不是人人都愿意遷到城外涼快的地方去居住的。就算是早前搬過去的人,過了六月中旬,也陸陸續續返回京城來了。
無他,今年的萬壽節跟去年不一樣了。新君登基,萬壽節自然就是新君的壽辰了,那是在七月十九日。有心要在新君面前表現一番的人,六月就該回京做準備了。那些更有抱負一點的人,甚至在年初就已經在準備萬壽節的現禮。而各地宗室王爺們,也接連有人從封地出發,往京城而來。除去皇家不待見的部分宗室(比如益陽郡王與趙碩父子倆)外,基本上能來的人,都愿意走這一趟。這可是新君登基后的頭一個萬壽節呢。
就在秦含真與趙陌接到益陽郡王第三子趙研的來信,說他要代表益陽郡王府進京賀壽時,宮里也下達了圣旨。新君正式冊立云陽侯嫡長女蔡元貞為正宮皇后,大婚儀式就定在萬壽節之后,正好讓進京的宗室成員觀禮。京中關于新皇后人選的紛紛議論,終于可以劃下中止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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