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與牛氏介紹趙陌與他相見,簡單地說了些原委,表示他們恐怕要盡快動身到京城去,不能在大同逗留太久了。
秦安心中失望無比。離家多年,他難得能在父母膝下承歡,卻才相聚了幾日,便要再度分離。等到再見面,還不知要多長時間。他心中無比的不舍。
更何況,秦柏與牛氏此番上京,還要帶上他的兒子梓哥兒。父子分離,就更讓他不舍了。
可是再不舍,他也只能放手。如今他才休了妻子,繼女不日就要送往陳家,家中連個能掌中饋的人都沒有,只能指望秦泰生打理全家上下庶務。他這個整天跑軍營的人,總不能指望秦泰生連幫他照顧孩子的事都包了去吧?交給父母,倒是最讓人放心不過的了。
秦安只能請求牛氏:“梓哥兒年幼,平日雖乖巧,但也有犯牛脾氣的時候。若他有哪里做錯了,還望父親、母親多多教導,憐惜他年幼沒了母親教養,許多事情都不懂得。”
牛氏本來還聽得眼圈發紅的,聞得這句話,卻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別瞎說了,梓哥兒分明是好孩子,比他娘強得多了。我還要慶幸何氏沒有好好教他呢。你只瞧對面那位刁蠻大小姐的作派,就該知道何氏教孩子的本事高低了。梓哥兒能長成今日這般純良的模樣,是多么的難得。我們老兩口還可憐這孩子受了他娘的搓磨呢。從今往后,他跟在我們身邊,只有享福的。不用你提醒,我們也會疼他!”
秦安訕訕笑著,聰明地沒有繼續多說。
秦柏又問小兒子:“你續弦的事,可有什么打算?我與你母親本想在大同多留幾日,正好替你參詳參詳。如今卻沒法多想了。你若有合意的人選,就趕緊說來。趁著你母親還在城里,正好替你相看。”
秦安忙道:“父親、母親莫擔心。兒子如今也沒心思想這些。過不了幾日,等天氣再暖和些,營中就又要練兵了。兒子哪里還有空去續弦?還是等日后閑了再說。”
牛氏問他:“你果真沒有合意的人選?若是如此,我們興許就在京城幫你相看了。”
秦安有些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這個……京中繁華,那里人家的女孩兒,怎么肯嫁到大同來?”
牛氏不以為然:“你父親早就想過,若是你大伯父還算靠譜,你哥哥在京里過得還行,說不得就要想法子把你也調到京城去,至少也要是離京城近些的地方。到時候再辦婚事,又有什么不行?咱們秦家不是尋常門第,也沒指望給你選個天仙來。差不多的人家,性情賢良的女孩兒,哪里就不肯嫁你了?這些事自有我與你父親籌謀,你若是沒有主意,就不必操心了。”
秦安除了嚅嚅應下,也沒別的話可說。
他們一家三口說家務事的時候,秦含真正領了趙陌到前院書房去參觀。也許他們在大同不會留多久了,但逗留期間,趙陌都會暫時住到這間書房來。方才虎勇已經親自把屋子收拾過了,還算整潔,又換了新的日常用品,都是挑全宅子里最好的物件。趙陌看了,便知道秦家人用心,很是感動。
秦含真跟他說:“表哥,你看看還缺什么,只管告訴我,我讓人給你置辦去。”
趙陌微笑道:“這就很好了,并沒有什么缺的。一會兒我表哥會送行李過來,到時候一應都是齊全的,不必表妹操心。”
秦含真想想也對,只是忍不住多提醒一句:“等到我們出發去京城的時候,路上要用的東西還不止這些。你如果有暈車,或者別的什么需要,還是提前說一聲的好。還有,你就只有一個人嗎?不帶兩個隨從?你表哥沒給你安排?”
趙陌苦笑了下:“說什么隨從?我在遼東到大同來的時候,身邊倒是有人,可他們大多數是我父親派來的,把我送到溫家后,便都回京城去了。至于我自己,原也有兩個小廝,可如今是否還可靠,我也說不準了。橫豎他們在溫家也有吃有穿,就讓他們待著吧。興許我三舅瞧他們機靈,把他們要過去使喚了,也未可知。”
秦含真心里明白了,便轉了話題:“表哥,你先前說,你還有個弟弟在遼東?”
趙陌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是,雖不是同母所生,但他自出生便養在我母親身邊,也不是外人。他生母是王府里的丫頭,父母都在內院當差。有這樣一位生母護著,想必弟弟在王府里不會過得太慘。王爺與王妃再生父親的氣,也沒法拿他一個奶娃娃撒氣。”
秦含真有些擔心地說:“王家拿你沒辦法的話,會不會為難你這個弟弟?”
趙陌臉色變了變,沉思片刻,道:“應該不至于。弟弟不過是庶出,日后王家女有子,弟弟也礙不了什么事。不過,若王家真的夠狠心,會做出什么事來都不奇怪。在皇家,嫡庶本來就不是太重要。”比如當今圣上,倘若他后宮妃嬪中有哪個生下了皇子,哪怕是庶出,也是穩穩當當的皇位繼承人。誰叫嫡出的太子身體不好,隨時都可能薨了呢?若不是圣上膝下只此一子,太子殿下的儲位也未必能坐得那么穩。
這些事,遼王在王府的時候,也沒少議論。他自個兒子嗣繁茂,就忍不住笑話起那得了皇位的哥哥。趙陌雖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把這些話記在了心里,如今正好拿出來做個參考。他心中隱隱覺得,自家父親的盤算,圣上必定是心里有數的,未必就喜歡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做父親的會樂意見到侄兒期盼自己的親兒子早死,好騰出繼承人的位子來給他呢?趙陌真的有些好奇,自家父親的愿望,真的能實現嗎?
不過這些話,趙陌是不會跟秦含真這個小表妹說的。八歲的女孩子,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趙陌只盼著小表妹能一輩子都開開心心的,他所經歷的那些不幸,就不必影響到她了吧。
趙陌轉移了話題:“先前我表哥送了表妹一個荷包的,你可還記得?你打開看過沒有?喜不喜歡里頭的東西?”
秦含真都差點兒忘了這個,忙從袖子里掏出那個荷包,坐下打開一看,里面居然是五個瑪瑙小擺件,分別雕成了小猴子、小牛、小馬、小狗和小貓的模樣,有紅的,有黃的,有藍的,還有白中帶青,和紫中帶紅的,呈半透明的質地,內里還有些天然的花紋,與雕工相得益彰,真真是巧奪天工。
秦含真看了又看,十分驚喜。
秦含真笑著婉拒道:“不用,這就很好了。瑪瑙不便宜的,有這幾個擺件,我就心滿意足啦。”
趙陌笑笑:“這不值什么,并不是難得的東西,只勝在雕工精致,又有巧思罷了。表妹若是怕麻煩,我那里也有,回頭都給表妹送來好了。”
秦含真搖頭:“要你的東西,和要你表哥的東西,并沒有什么不一樣。我是真的沒打算占你們的便宜。”
趙陌笑道:“這算什么占便宜呢?那是我剛到溫家的時候,外祖父與二舅為了哄我高興,特地叫人送去的。其實我早就長大了,早過了玩這些小玩意兒的年紀,只是長輩一片慈心,我不好辜負罷了。如今事過境遷,我留著它們,想起長輩們心思已變,倒是看得難受。表妹若喜歡,就替我解決了吧。畢竟它們也值幾個錢,若是隨意丟到外頭去,又太糟蹋了些。”
秦含真聽到他這么說,連忙收下了這份禮物。那么精巧的瑪瑙擺件,如果丟掉了,才叫可惜呢。反正東西在她這里,什么時候趙陌想要回去了,也方便得很。
他們兩個有說有笑的,正談得開心,就聽到大門口方向傳來車輪聲。秦含真忙起身跑到門外去看,見是吳少英回來了,頓時大喜。
趙陌走到她身邊,瞧見吳少英進門,就知道他是從溫家回來了。溫家外祖父與舅舅們對他脫逃之事,是個什么態度呢?趙陌腳下遲疑,忽然間有些不大愿意聽到答案了。
吳少英進門的時候,臉上還是板著的,只跟虎勇交代了一聲,就徑直往客房這邊來。
秦含真見狀有些擔心,忙迎了上去:“表舅,怎么啦?事情不順利嗎?”
吳少英一怔,抬眼望見她身后不遠處,趙陌神色黯然,轉頭看向一旁,似乎擔心會聽到什么壞消息。吳少英忙笑著解釋道:“不是,溫家一行事事順利。我也探得溫老爺的態度了,他嘴上沒說什么,但眼神中似乎是慶幸多過懊惱。想必他也更希望小公子能安然無恙吧?”
趙陌驚訝地望了過來,有些不敢置信。吳少英微微一笑:“小公子不必心急。我一會兒就到老師那兒,向他稟報事情經過。小公子不妨一道來聽聽。”
趙陌客氣地向他作了個揖,U看書算是道謝。秦含真跟吳少英素來要好,沒那么拘謹,就拉著吳少英的衣袖問:“表舅,既然溫家一行事事順利,您方才進門的時候,怎么好象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吳少英愣了愣,方才苦笑道:“我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有些煩心。”
秦含真不解地歪頭看著他。既然溫家之行順利,還有什么事能讓吳少英煩心?
吳少英嘆了口氣,告訴秦含真:“還記得表舅先前說過,要送你兩個仆從么?那是一對兄妹,兄長可以給你做跑腿的小廝,妹妹就給你做個丫頭。本來都說好了,他們也沒反對,我專程叫人把他們送到米脂,誰知在縣城里,他們就偷偷跑了,倒害我成了失信之人。后來你身邊有了侯府來的丫頭,不缺人使喚,我就沒再追究。誰知方才在城里,我竟意外遇上了他們兄妹。兩人齊齊跪在我面前,向我請罪,真真叫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我身邊用不了這么多人,把他們送回吳堡,又似乎太遠了些,也沒有人手去送。只是不知道你身邊還需不需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