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馮軍達被堂妹喚來當小工,負責給鞭炮點火。向九負責向剛家門口那兩串。
兩邊都商量好,人手也配置到位,吉時到了。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遮著紅蓋頭的盈芳被一身靛藍中山裝、俊的一塌糊涂的向剛打橫抱出娘家門,坐上二十八寸、車頭戴著綢布大紅花的鳳凰自行車后座,駛向兩人共同的家。
親朋好友們說說笑笑地跟在后頭,二狗子一幫孩子,合抬一簍紅花生、紅棗、喜糖,看到人就撒。大人們前頭搶,孩子們后頭撿,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
拜堂成親后,向九幾個壯小伙兒起哄:
“掀起新娘子的蓋頭來!”
“不掀不給進洞房!”
結婚這天,最大的絕不是新郎新娘,而是鬧洞房的人。
向剛丟了包金魚給向九,就在大伙兒以為他拿香煙封口時,只見他接過秤桿,挑開了盈芳頭上的紅蓋頭。
贊美聲聲不絕于耳,哪怕心性穩妥的向剛,也看直了眼。
盈芳今天的確很美。尤其那張巴掌大的精致小臉,上了一層薄薄的胭脂,不是供銷社買的胭脂水粉,而是照著那本《紅妝黛眉》自己調的,沒有兩酡紅、也不掉粉;誘人的唇色,不是用沾濕的紅紙染的;秀雅的柳葉眉,似是描過,又不像描過。乍看仿佛沒上妝,湊近了還有股幽蘭的清香。惹得燕子、美芹都厚著臉皮問她討,希望自己結婚時也能上一個自然清新又美麗的妝。
她一一應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不過調侃了燕子幾句:“人美芹有對象了,開春就要結婚,問我討這個很正常,你急什么呀?”
燕子姑娘被問得臉頰飛霞,支吾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跺跺腳,害羞地捂著臉跑了。
盈芳不由想到磨豆腐那天燕子和向九的互動,心下嘀咕:這丫頭,該不會對向九動春心了吧?向九人是倒是不錯,生了一副俠義熱心腸,干活也很賣力,就是脾氣有點倔。
向家大嫂原打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意,想把向九介紹給娘家表侄女,結果女方提出的彩禮要求太高,還沒嫁過來就指手畫腳要管向九的錢袋子,還話里有話地抱怨向家二老去的早、兒子的大事沒人管,向九心里不舒坦,沒見面就給推了,由此和向家大嫂鬧崩了,向家大嫂開始到處說小叔子的壞話,還說不論誰嫁過來,都落不得好。搞的村里人不敢把姑娘嫁給他了。以至于二十了還沒定親,和向剛有的一拼。
這些事,盈芳是聽向二嬸說的,相比外頭的傳聞要來得客觀許多。因此還是很認可向九這個人的。可想到燕子的城市戶口,師兄師嫂能同意這門親事嗎?
腰間傳來一陣溫熱,原來是向剛把手擱她腰上了。
隨之是一聲的低笑:“發什么呆?”
下一秒,他抱起羞得臉頰快要滴出血的媳婦兒,佯裝淡定地邁進洞房。
趕在向九幾個跟進來之前,反腳合上門、上了插銷,一并關在外頭的還有大伙兒善意的哄笑。
“剛子,栓門干啥呀?咱們還等著你敬酒咧!”
“九哥,別盼了,剛子哥沒喝就已經醉了!”
“哈哈哈……”
婚房里,向剛把盈芳放到床上。
盈芳“嘶”地抽了一下嘴,囧囧地從屁股底下摸出一堆吉祥果。
向剛輕笑一聲,拿走她手里的果子,又把撒落在床鋪角落的吉祥果收了起來,“肚子餓嗎?”
“還好,早上姥姥喂我吃了一大碗八寶飯。”盈芳低著頭小聲回道。兩人不是沒這么近距離地說過話,可不知何故,這會兒有點不敢看他。
向剛從書桌上的茶盤里挑了幾樣軟乎的點心,見熱水壺里灌滿了熱水,又倒了杯熱水,一并端到床頭柜,讓她湊合著先吃點。
“一會兒出去敬酒,肚子里空空的會難受,多少吃一定。”挨著她坐下后,偏過頭看到小媳婦的模樣不由好笑,“怎么?害羞啊?”
這讓她怎么回答嘛。
干脆接過他遞來的點心,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向剛安靜地看她吃了一會兒,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盈芳困惑地抬頭:“說什么?”
向剛輕嘆了一聲,抬手替她拭去嘴角沾著的點心碎,嗓音低沉:“某知青在背后惡意搞你,差點害你挨批斗的事。”見她傻愣愣的,頓了頓,放緩語氣道,“要是書記不給我寫信說這個事,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說?”
盈芳噎了噎。她就怕他知道了從此不讓她上山、不讓她去收購站淘寶,結果還是知道了。
心虛地干笑兩聲,弱弱說:“我哪知道她會發神經誣告我啊。不過后來不是沒如她意嘛,她……跳江自殺了,老提這些也沒意思……”
“那你知道為什么沒如她意?”向剛恨鐵不成鋼地捏了捏她滑嫩的臉頰。手感好的讓他情不自禁放輕了力道。
“為什么?”盈芳愣了愣。莫非那事還另有隱情?
“傻姑娘!”向剛舍不得捏她的臉,改而揉她的頭,“也就你會信縣革委領導一派正氣、替你洗刷冤情的蹩腳理由,連書記都不信,一猜猜到我身上,這不給我發了電報又寄了信。”
“你的意思是,縣革委主任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沒繼續誣陷我的?”
“也不算,多半是看在柳團長面子上。”向剛沒將功勞攬到自個身上,如實說道,“之前首長不是往縣里打過電話嗎?就杜亞芳處分那事……能坐上主任位置的,這點還能拎不清?”
心里想:看來,要保護媳婦兒,還得更一步的努力。
以前沒明確的目標,只覺得老首長栽培他不容易,不做出點成就對不起老首長的殷殷期盼。因此無論是在軍校念書、還是來了部隊之后,都力爭上游。
直到今天,有了媳婦、組建了家庭,離家時多了牽掛的人,不由萌生想要變得更為強大的念頭。唯有自身強大到沒人敢隨便欺負他守護的人,才能心無旁騖地擔起雙肩背負的重要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