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心柔收拾好灶房、洗了碗、掃了地,洗干凈手,也加入到織毛衣的行列——打算給閨女織條毛褲。
“正月里坐月子最忌諱冷了。這兒又不像北方,天冷了燒個炕,大冬天,只要煤夠用,不出門壓根感覺不到冷。我看這兒沒一戶起炕床的,可不得把被子、冬衣縫厚點。”
盈芳低頭繞著毛線針,接道:“大人還好啦,冷了添被添衣裳,總歸能熬過去。孩子光著屁股把屎把尿換尿布才遭罪。”
聽閨女這么一說,姜心柔不免有幾分猶豫:“要不,和小向說一聲,咱們回京都待產吧?那邊都盤了炕,天冷了把門窗封上,屋里暖和得跟春天似的。小向部隊不忙的話,過年也上去,你覺得咋樣?”
盈芳抬頭看了她娘一眼:“媽,爺爺這趟南下,應該是不想理會京都那攤糟心事。如果只是為了我坐月子回去,你讓他咋想?再說還有大伯,萬一……我是說萬一,過年前身體還沒完全康復,我們回京都,難道讓他也跟著回去?那太折騰了。”
“對哦!”姜心柔拍了一下自己的額,差點把蕭大給忘了。
“說到你大伯,他現在這個樣子,家里又那副亂攤子,今年過年看來只能和我們一起過了。幸好借到了院子,屋子進深長,房間比公房大,有床怎么都擠得下。”
盈芳提議:“大伯來的話,要不你和爸住咱們西屋來?”
“這個到時再說吧,橫豎離過年還有不少日子呢。”姜心柔說著,嘆了口氣,“你大伯也是個可憐人。媳婦、閨女不爭氣,做兒子的不體諒,還遠遠躲開,難怪氣急攻心暈倒了,擱我我也受不了。過年和我們一起也好,省得回去看家里那么冷情,又開始瞎鉆牛角尖……”
娘倆個聊著聊著,又不由嘮到老大家那堆糟心事,輪著嘆了口氣。
這時,小虎匆匆上樓來報信:“嫂子,鎮上有人跑過來說,你們問霞山公社借的屋子是有主的,屋主跑去公社書記那邊鬧,非要你們把屋子退回去。”
“什么?有主的?這不可能啊!”
娘倆個面面相覷。
她們當時找公社書記打聽,確定是無主屋才借的。
借了之后又是換椽柱、修窗戶,又是刷墻抹石灰,投了不少錢和票進去。屋前屋后的菜地也清理干凈、重新撒了點適合秋冬生長的時令菜菜種下去。
這才搬進去幾天啊,就莫名其妙冒出個人說那院子其實是有主的。別不是欺負他們外鄉人,故意來找茬的吧?
姜心柔難掩憤懣地起身:“我去看看!乖囡你留在家,下雨天黃泥地黏糊糊的,滑一跤就糟了。”
“可是媽……”盈芳不放心,起身想跟著一塊兒去。
小虎說:“嫂子放心,我下午休息,我陪嬸子去霞山公社吧。”
聽小虎愿意陪了去,盈芳放心不少,迭聲道謝后,目送兩人下樓。
才回到屋里,金毛蹦蹦跳跳地跟了進來。
“吱!”
小家伙很會看人臉色,見盈芳蹙著眉,似乎有什么心事,遂從笸籮里抓了個野果子過來討好她。
盈芳接過果子,拍拍它毛茸茸的腦袋:“沒什么,你們玩去吧,別跑出去淋雨。”
金毛歪著腦袋像是在思考,末了尾巴一勾,蹦啊跳啊的找金大王討主意去也。
小金基本都是夜出晝伏——深更半夜外出覓食,白天則盤在西屋的籮筐底下睡大覺。
金毛掀開籮筐,手舞足蹈地吱吱了一番。
小金幽幽地睜開烏溜溜的綠豆眼,就那么輕飄飄地瞥了金毛一眼。
金毛突然就不吱聲了,僵著身子把籮筐倒扣回原處,然后佯裝若無其事地蹦回盈芳旁邊,演雜耍似地蹦來蹦去,末了將尾巴拴在門梁上,來了個倒掛金枝。
盈芳被它逗笑了。
金毛齜牙咧嘴地也笑了。
女主人笑了就好啊,這樣金大王就不會拿它撒氣了。
懶洋洋地蜷在椅子上打盹的金橘掀起半張眼皮,無聲地嗤了一聲。
沒辦法,喵大爺一張嘴就是嬌弱的“喵嗚”聲,只能扮高深莫測。
個蠢金毛!
玉冠金蛟最討厭睡覺時被打攪,這點常識都不懂,還枉稱是它小弟。蠢透了!
不過,看在這一家子如此盡心盡力照顧自己的份上,姑且去公社瞧上一瞧。
于是,趁盈芳去灶房拿剪刀,金橘輕盈一躍,從陽臺跳了出去。
“吱!”
金毛也想跟上,無奈陽臺離地面太高,中間沒有可以借力的東西,它有點怯步。
“金毛,你怎么又把皮球扔水缸了?說幾遍了,水缸里的水是要喝的,玩臟了的球不許扔進去……”
過道傳來女主人的聲音,以及小金牙幸災樂禍的嗷嗚聲。
金毛蔫頭耷腦地進屋承認錯誤去了。
那廂,金橘輕盈地落到地面,迅速跑出大院。
看到它的人,還當自己眼花了,明明看到有貓經過,不過眨了下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哪里想到,確實有那么一只貓,三兩下竄上屋頂,踩著人家的瓦片,快速奔向霞山公社的書記辦公室。
辦公室里人聲鼎沸。
李世強賴坐在書記對面,垂眼摳著指甲縫里的臟東西,邊翹著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不是我說,郭書記,你是咱們公社的頭兒,咋能幫著外人欺負自個的社員呢?”
郭書記氣得七竅生煙:“林世強,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幾時偏幫外人了?又幾時看著外人欺負你了?簡直胡說八道!”
“咋沒有了?”林世強一副證據確鑿的欠扁樣,梗著脖子扯著嗓門嚷道:“那屋子怎么說也是我媳婦叔叔的,他老人家不在了,底下也沒一子半女,理當由他幾個侄子、侄女繼承咯。只是那些近親一來離得遠,二來抽不出工夫專程跑一趟,就把這活托給了我媳婦。我媳婦你也知道,是個頂頂老實的人,平時除了打掃,沒怎么動用那屋子。可你們不能因為她老實就欺負人啊,隨隨便便就替我們做主把院子借出去了,這不合規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