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長和錢教授原本也只是有意無意說了句:要不付點錢,雇幾個山下的村民幫忙開路,時間等同于金錢嘛。
沒想到報名的人這么多,倒是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既如此,他們索性把開路的工程,全權托付給了向榮新。考古隊直接開進深山負責古遺址的開發。
兩邊同時進行,能省不少時間。
“是要開條平整的山路出來。”
領導干部們紛紛贊同。還問人手夠不夠,不夠的話,他們派人來幫忙。
“夠了夠了!”向榮新忙解釋,“眼下處于農閑,招幾個小工還是很方便的。正好讓大家伙兒掙點外快,補貼點家用。”
城里的施工隊要是來了,哪還有他們的活啊。
干部們聽出向榮新話里的深意,都笑了。
“行,這算是一種變相的自給自足,挺好的。”
大部隊邊嘮邊開到地宮遺址所在,對面仙境般的風景,讓這幫從來沒到過雁棲山深處的中低層干部們贊不絕口。
隨行的報社記者,捧著照相機,咔擦咔擦拍得歡。
要是把這里的美景傳遞出去,寧和縣的雁棲公社將會迎來再一次的風頭大盛。
有人的提議和館長當時一模一樣:“要是對面和這里是一體的該多好。那好像還有金絲猴、梅花鹿……既有人文歷史、又有自然景觀,太適合開發成旅游景區了。”
館長被盈芳洗了幾次腦,比剛來時冷靜多了,聞言接話道:“自然景觀就該保持原汁原味,都開發出來了還叫什么價值?”
縣委干部擔心他們一言不合吵起來,忙打圓場:“其實咱們這座雁棲大山里,類似的風景還有很多,等路開通、歷史博物館建起來,前來參觀的游客多起來了,再去慢慢開發也不遲。”
“對對對,現在談這個還早了點。”
其他人集體和稀泥。
跟在后頭的盈芳,聽著這些話,心里再度嘆了口氣。
這一刻,她倒是有了和閨女一致的想法:真想把雁棲大山保護起來,不讓人隨便開發。這樣,山里的小動物們才不會被捕捉或驅逐,免于家園不保、還要東躲西藏的厄運。
到底不是專業的人士,這些各執其職的領導干部們,對考古研究談不上什么見解。跟著下地宮看了一圈,實在想不通這些頹垣殘壁有啥好研究、好開發的。不就是一些爛石頭、斷椽柱嗎?
于是,逗留了沒一會兒,就又原路下山回去了。
盈芳自然跟著錢教授。
一方面抱著學習的心態,另一方面,很想借著這機會,弄清楚當年地龍翻身后地宮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錢教授除了帶來了經驗豐富的考古隊,還背來了很多考古工具。
有了這些考古工具的幫忙,一行人下到遺址以后,分工做好文字、繪圖、照像以及測量等各種記錄。
遇到一些小的標本,就采集到專用箱子里,以便帶回去在室內作進一步分析和研究。
考古發掘要把埋沒在地下的遺跡和遺物揭露出來。
在此過程中,難免會對遺物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壞,這也是盈芳不敢一個人帶著小金進行開挖的原因。
小金的力氣是很大,威壓一施、尾巴一甩,平整的山谷都能被它搞出條萬丈溝壑來。
可要它把深埋地下數百年的生活遺物翻上來,那就不容易了。難保一動就成灰。
即便人工開挖,且小心再小心,依然能聽到錢教授不斷地叮嚀:“細致!謹慎!注意腳下力道、注意手上力度。搞不好你現在就踩在‘文化層’上……”
所謂的“文化層”,是考古學上的一個專有名詞。
人類居住的地點,通常都會通過人類的各種活動,在原來天然形成的“生土”上堆積起一層“熟土”,其中往往夾雜著人類無意或有意遺棄的各種器物及其殘余,這就是“文化層”。
如果后面又有不同時代的人類在此居住生活,在原來的“文化層”上又堆積了另一層“文化層”,久而久之,文化層越來越多。
考古學家要想井然有序地揭露出這些錯綜復雜的文化層,必須具有細致、謹慎的工作態度。否則不僅對考古沒有進展,還容易張冠李戴,致使歷史紊亂。
因此,考古隊上下都極其小心。每挖到一件前朝遺物,都會小心翼翼地標上序號,注明發現地址、時間、溫度、濕度以及周圍環境的特殊性。
盈芳其實一眼就能認出來。可她又不能直白地說。
只好在錢教授分析的時候,適時插一句自己的見解,免得教授走彎路。
錢教授一聽,當下擊掌。
“你讀這個專業是讀對了!天生吃這碗飯的料!對古遺跡的敏感度,比我強多了。”
盈芳心下苦笑:哪里啊!這是因為她曾在這里生活過,且因為無聊,整個地宮除了宮主規定的禁地外,都被她逛遍了好嘛。
連地宮正廳豎著幾根梁柱、每根梁柱之間的距離和特點,都能閉著眼睛說出來。
但要是換個陌生的遺址,保管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腦好伐。
“教授,您別給我戴高帽,我只是對前朝的歷史比較感興趣,在學校的時候,常去圖書館借這類書,這才瞎貓碰到死耗子幫到了您。換個朝代,興許就沒您說的敏感度了。”
“小舒你太謙虛了。”錢教授笑呵呵地擺擺手,“咱們做考古的,首先就得對歷史感興趣。有那份熱情和敏感,即便只是對某段歷史,那也沒關系,咱就針對這段歷史研究嘛。”
盈芳聽了心里一動,忍不住問道:“教授,您說這片遺址要是開發出來,真的會在這里設個博物館或是研究所什么的嗎?”
對于那些個拍腦袋決策,她其實并不怎么相信。但也有些渴望。
“完全有可能啊。你看咱才往下挖多少?我懷疑這里曾經是一座古堡,或者是一座比較完善的城池,遭遇了地震或是別的,像泥石流、雪崩之類的大災難,被整個兒埋在地下了。要是能全部挖掘出來,價值不見得比那些個省級博物館小。”
盈芳一想也是。雖說當時的地宮方圓百里沒什么人煙,但地宮本身的規模可不小,逛一遍起碼得半天。
大大小小的宮殿、屋宇,加上里頭的布置,開挖確實是個大工程。開挖出來也的確能開個博物館了。
“所以昨天吃席的時候,那幾個興致勃勃地說要在這里建個省級博物館分館,我沒說啥。他們要真感興趣,這倒是個不錯的機會,無論是對雁棲公社還是寧和縣,都是一個發展的機會。”
說著,錢教授抬眼看盈芳:“咋地?你畢業后想留在博物館?不想跟著我全國各地考察祖先留下的遺跡?待在博物館里能有啥子樂趣呀!”
“哎哎哎,老錢,你別當我不存在好嗎?”館長忍不住插嘴,“人各有志。誰說待在博物館里就一定沒樂趣了?每天照三餐地欣賞老祖宗留下的各類寶貝也是種別樣的享受好嘛!”
“呵呵……”錢教授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了老朋友一眼,“你不說我還沒注意,確實挺享受的啊,啤酒肚又大一圈。”
“……扯工作的話題呢,扯我啤酒肚干啥!”館長沒好氣地一扭頭,對盈芳說,“小舒啊,還是我倆有共同話題。來,咱接著嘮博物館,不理這個固執的家伙!”
盈芳笑笑說:“館長,我其實是比較喜歡這里的環境。大自然多美啊,真不希望美麗的山谷,因為遺址的開發遭到破壞。假如這里真的要建一個博物館或研究所,我是真心希望能留在這兒工作。”
白高興一場的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