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蓮在看到劉行亮是那種眼神后,她也心寒了,眼中沒了慌張,心也徹底冷了下來。
人家那孩子在看到母親挨打時,該是什么樣?能不能瘋了似的撲上去拼命?能不能護短的甭管對錯上去就是揍?比如那死孩崽子江男。
可她的呢?
她明明生了個更有力氣的兒子,卻讓她跟人賠禮道歉,逼著她這個媽認錯。
她是瞞下了五萬塊錢的事兒,可她花了嗎?
都說子不嫌母丑,他這是嫌棄她了,親兒子說母親四處行騙。
秦雪蓮氣憤地伸出手指,那手指打著哆嗦指向劉行亮說道:
“亮亮,你不用這么瞅我,我不是你仇人,我是你媽。
本來我想給你保護的好好的,讓你這一生,看到的都是好的地方。
你走你的陽關道,過那種讓同學羨慕,讓老師能高看一眼的日子,將來再找個大官家的姑娘,靠上個有本事的老丈人給你撐腰。
而你媽我,我偷人家丈夫也好,被人罵婊子也罷,我過我的獨木橋,我遭我的罪。
因為這些年,總有小逼崽子瞧不起我兒子,要么就是聽大人爛舌頭說我跟誰誰誰了,對我兒子指指點點,要么聽說我和你爸離婚了,背后罵你是缺爹少媽的孩子。
你媽我,通通知道。你媽我,從踏出大興安嶺那天開始,我就咬牙跟自個兒發誓,我一定要讓我兒子,將來過的比那些瞧不起他的小逼崽子都強!”
秦雪蓮邊說邊淚珠子撲簌簌的掉,她用衣袖抹了把臉,沒了剛才的脆弱,才繼續道:
“今天這一茬一茬不好看的,既然你都看見了,我也護不住你了,你有想法,那我索性就跟你說實話,也不怕你爺奶他們杵鼓咱倆的關系了。
我跟誰能咋的?我跟一百個人能咋的?我就是不甘心,我對不起任何人但我對得起你!
你瞅你爸小個兒不高,我跟他生孩子都擔心你個頭,長那個磕磣樣,一年到頭都不愛洗澡,洗腳都費勁,腳趾蓋子永遠是黑乎乎藏著泥,我見他都惡心。
他還胡吹八咧,有五毛對外吹五塊,再看你江叔,再看別人家那爺們,人家是有一萬恨不得說有一百,我從嫁他那天就瞧不起他知不知道?
十九歲啊,我被你姥姥就跟賣到大興安嶺似的沒區別,你姥姥是人嗎?為了給你二舅娶媳婦,明知道我心里有你江叔,拿我換錢,我跑了給我打半死,捆著給我往你爸那塞,我咒她死咋的?
行,我認命,誰讓我生那么個娘家。再說回你爸,他對我咋樣你知道,可你不知道的是,我要不跟那工商局老王搞一起,你吃肉?長大高個兒?你能有戶口去那縣里讀書?你得翻山去鄉村小學,你爸有錢買貓尿喝?
為啥他就能開那修理電器的,他自個兒心里沒數?知不知道多少人家眼紅?他一沒本事二沒靠山,人家當地的能禍害死咱家。
他一邊心明鏡的當王八頭,他一邊動不動就揍我,還動手打你懷疑你不是他親生的。
現在你對我心寒了,你一聽說他留給你五萬了,你覺得好像咋回事兒似的,當你爸多稀罕你呢,你看他是人嗎?
我為啥忍那么年?這些年我能不能偷摸跑了?為你!
你爸那個癟犢子說,我要想離婚,要想要你,就一分不給,要不然不給我出手續,他就是看出來了我不可能不要你,就是想逼著我在那個不定啥時候拳頭就落下來的家待下去。
可就是你這個被人罵婊子的媽、就是你口中行騙錢錢錢的媽,是我領著你,真就一分沒要,咱倆兜里揣四百塊錢,坐硬板扛大包,我扔下你了嗎?
現在你說我認錢,眼里就是錢,對,亮亮,媽愛死錢了。
因為我十九歲被你姥姥賣了那天就知道,有錢才能改命,有錢我想嫁你江叔就能嫁了。
有錢才能讓我兒子不隨他那個死爹小個兒不高,才能讓我兒子頓頓吃肉營養跟上來,才能趕明兒去大城市生活,活出個樣子跟他媽不一樣!
亮亮,你得長大了,你得知道沒有比錢更重要的了。
沒錢,將來你處女朋友,你學習再好再優秀,天天打工都沒時間,沒錢請好人家的閨女吃飯,去不了好地方,你跟人家都不是一個環境的,你最后就能找個比咱條件還差的。
沒錢,我現在被人打這樣,咱連醫院都去不起。
沒錢,別說將來了,將來太遠,你今天都無法痛快的活。
看見那江男了嗎?胖不胖,蠢不蠢?比起你學習差不差?可人家有錢,人有個好爹,人有錢都不需要學習,拿錢就能想去哪念去哪念,她甚至趕明兒抽風抽成個傻子都比咱寒酸聰明的強!”
劉行亮不可置信地搖頭后退:“媽你太偏執了,是你教我要好好念書才能改變命運,是你教我要自立自強,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我以前給你護著,給你護成滿口仁義道德,還讓我給人道歉?我是你媽,你個缺心眼的,我今兒才知道啥叫后悔倆字!
我偏執?我說錯了嗎?你自己琢磨琢磨,想不明白給我天天想,人要是有錢到一定程度,要智商干哈?可沒錢,你給我高興一個看看?你多聰明都比人底子差!
想想你小時候連根冰棒都吃不起,想想四百塊跟我坐硬座住小旅店。”
提錢字提的太多了,秦雪蓮忽然想起:“我沒功夫跟你廢話,我得去行騙,行了吧?我的親兒子!”
怔愣住的十五歲男孩,在他母親要邁出門檻那一刻,才像剛反應過來一般叫住道:
“媽,你說的不對,怎么不對我說不清。
我就知道以前在大興安嶺,有人說你跟別的男人,我不信,因為你在我眼里不是那樣的人。
后來到了姥姥家,在姥姥罵我是拖油瓶那一刻起,我也像你一樣曾暗暗發過誓,如果我媽再婚,遇到個好男人,我絕對不擋著。
我江叔……我蘇阿姨如果是病逝或者先離婚了,我同樣也贊成,可您唯獨不能這樣,不是正路來的錢就是不對。
媽,我不需要你給我掙很多錢,我夠溫飽就好,你有我,我再大一大,我去努力行嗎?”
劉行亮說到這一咬牙,哭著道:“如果您真去取那些錢,我就回我爺奶那,你這樣太讓我難受了,您也別找我。”
秦雪蓮沒回頭,她淚中帶笑,心口似刮著龍卷風般,那么困難都想要兒子,而此刻她要舍去,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嘲諷自己:以前教導孩子是真成功啊,瞧她給護的,多希望能一直護到老啊。
沒關系,再過十年,不,五年你再看看,她這個媽要是咔咔的就是給兒子掏錢,供念大學穿好的吃好的,娶媳婦買房買車,你看他還嘴硬不硬了,你看他跟誰親。
那錢她必須取,她還想弄到更多。這樣無論是換個城市打工賣貨,還是去遇見更有錢男人,那就是她翻身的本錢。
“行,去你奶奶家吧,沒良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