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心中倒是軟了軟,執起阿妥的手,輕聲叮嚀:“你們也著緊些,明日離開時注意著躲開秦家的車馬,莫要叫人看見你們的臉,阿勝還有周嫗祖孫都跟著來了,他們皆是識得你們的,千萬小心。”
傅彭與阿妥同聲說道:“女郎放心。”
秦素點了點頭,含笑道:“還要勞煩傅叔先去外頭探個路。”
傅彭本就極是擔心秦素的安危,此時便當先出了屋,先去角門外查探情況,秦素便扶著阿妥的手,緩步隨行在后。
阿妥滿心皆是不舍,不知與秦素這一別,又要幾時得見。走不上幾步,她的眼眶便又紅了,低語道:“女郎,天晚了,回去要小心些。女郎獨自一人在宅子里,萬事莫要出頭,有些事忍一忍便過去了,勿要惹惱東院夫人。”
她雖不曾在秦府居住,但從連云田莊那里亦能得來不少消息,自是知曉林氏待庶子庶女極為不好,此時便細心叮囑,語中滿是關切。
秦素知曉她待自己的情份,又與旁人不同,是真正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因此便一一地和聲應下,又交代了她幾句話,便見前頭傅彭回轉了來,躬身稟道:“女郎,外頭無人,可速去。”
秦素點了點頭,不再贅語,只安慰地拍了拍阿妥的手,便隨著傅彭來到了角門邊,透過門縫向外看去。
月華如水銀瀉地,遍灑巷中,唯高墻下留出了一線陰影,勉強可掩去身形。
秦素心中微微一動,回頭問:“傅叔,我上次給你的藥粉,你手上可還有剩余的?”
傅彭愣了一會,旋即點頭:“有的,女郎。”說著便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紙包來,說道:“今日我用去了一多半,只剩下這些了。”語罷又似想起了什么,添了一句:“女郎放心,下藥一事我只尋了李家的一個小管事,并未與旁人多接觸,不會驚動人的。”、
秦素笑著點了點頭,探手接過紙包,輕語道:“甚好,此事并不重要,傅叔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這些藥便都給了我罷,我總有用的。”
傅彭的臉僵了僵。
身為士族女郎,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時常要給人下迷藥,這話怎么聽怎么奇怪。
不過,反過來想,女郎所行之事極大,偶爾有出于常人之舉,也屬正常。
秦素自是不知傅彭此刻的想法,收好藥后便又輕聲吩咐:“還有一事需請傅叔幫忙。一會我離開后,煩請你在此處守著,看看有沒有人從別院的角門出入,若是有,你且記下他的形貌,回頭告訴我。”
傅彭微覺訝異,卻也沒多問,只答應了下來。
秦素又叮囑道:“動作輕些,莫要現了形跡。”
“女郎也自小心。”傅彭亦說道,一面又仔細往巷中看了幾遍,確定無人后,方才護著秦素,回到了李宅的角門外。
到得此處,秦素便令傅彭先離開了,而她則并未急著拉門,反倒湊向了門栓處,借著月光仔細觀察。
門扇仍是虛掩著的,那門栓上干干凈凈,并無別物。
秦素眼睛一亮。
方才出門時,她曾在門栓上夾了一片草葉,如今那草葉已然不見,這即表明,在她出去之后,還有人自這道角門出入。
之前角門虛掩,秦素曾以為是有人偷偷離府,便如她一般,而此刻看來,情況應是恰恰相反。
那道角門,應該是秦家內部的某人,為外來的某人留的門。否則,此刻那偷出府邸之人已然返回,又為何不將門關嚴?
卻不知,那私下與人約見之人,到底是何人?
秦素此時不由暗自祈禱,希望老天給她幾分運氣,讓她找到那秘會之人。
她一面心中暗想,一面便閃身進得門中,返手將門扇小心推回到原先的位置,方彎腰躬身,嚴格遵循前世隱堂所學,借著花木掩映下的暗影,無聲而快速地往院中行去。
院子里一片寂靜,卻也并非全然無聲。風吹動著滿院的花樹,沙沙輕響,月華鋪下一層淺白輕羅,石階欄桿上似砌了一層霜,越發有一種清寂。
秦素走著走著,驀地覺得惘然。
曾幾何時,她亦曾在這樣清寂的月下,無所用心地折下薔薇,插于鬢邊,或是在春風溫柔的夜里,于石階上輾轉漫步。
那些天真懵懂的歲月,在無盡的時光里向她回首,而她,卻再也回不去了。
一陣暖風拂來,不知何處的風鐸,嗡聲輕鳴。
這輕盈的聲韻讓秦素立刻回過了神。
她暗自苦笑,收拾起這些無用的情緒,重又在樹影間潛行起來。
她并不知道秘會之人約在了何處,只是遵循著前世暗樁的經驗,先將后宅所有房間的墻角都聽了一遍。
每個房間都是鼻息綿綿,并無說話之聲。
秦素飛快地查探完畢,便又轉去了二進院子。
夜靜如水,些許聲息亦能傳出很遠,而秦素的腳步聲卻很巧妙地和在了風吹花樹的聲音中,幾乎叫人無法察覺。
轉過角門走了沒多遠,她驀地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便在秦素的左前方,傳來了極為模糊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輕聲地說話,卻又像是風起時的低鳴。
秦素屏住呼吸,伏身貼地,緩緩地向著聲音的來處靠近。
越是往前走,那聲音便越是清晰,而秦素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真有人在說話!
雖聽不見具體說了些什么,但那聲音乃是一男一女,這卻是能夠確定的。
秦素直是大喜過望。
她原以為密會之人會選在室內,沒想到,他們竟跑到了外頭。
心念電轉間,秦素很快便想明了其中因由。
既是連仆役的房間里都用了迷香,那下藥之人必不會單單漏去哪一處,定是連他/她自己的房間也用了沉香夢醉,如此一來,就算被誰發現熏香或香囊有問題,也疑不到此人身上去。而房間中有了迷藥,自是不好密談了,所以他們才會選在了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