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至此處,秦素的心頭驀地微微一動,便蹙起了眉:“秦三郎就沒去秦家或鐘家附近踩過點兒?”
“自是去了。”阿忍回道,語聲很是沉靜:“殿下那邊兒的人手回報說,秦三郎經常偷偷去這兩處附近閑逛,還花大價錢買了個小時漏,每回去秦宅或鐘宅時,都會一面盯梢一面掐時辰點兒。”
秦素忍不住冷笑起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這才安生了沒幾日,他就又要犯壞水兒了,這是擺明了要拿著杜六去對付秦家。”
她說著已是滿臉陰沉,身上的氣息變得極為森冷。
杜六郎與范二郎如此相似,秦彥柏挑選幫手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統一著,毫無改變。
對于秦素的看法,阿忍也表示了贊同:“殿下說得對,我們也是這樣想的,我家主公已經暗中派了幾個人護在秦家左近。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那杜六雖然與秦三郎走得近,卻始終沒動過秦家或鐘家,連派個人去打聽都沒有。”
“杜氏可非漢安鄉侯可比。”秦素冷聲說道,面上劃過了一絲凜然:“杜六再是混帳,他也知道誰能碰、誰不能碰。再者說,這大都城中士族林立,他就算要逞兇,也要看看時辰和地方,更要看看對方是誰。那幾個吃了虧的小姓無非還是自己不愿意鬧將出來罷,若是他們有膽子拼著一死把事情鬧大,不說別人,就一個薛允衍薛大郎,杜驍騎就應付不過來。”
阿忍聞言便點了點頭:“殿下還真是一說即中。我們的人曾聽到過杜六與底下人的對話,杜六就說,他在杜家胡天黑地這么些年,杜驍騎也沒治過他的罪,就是因為他犯渾不忘看眼色,從不曾觸及杜氏利益,所以杜驍騎才這么容著他胡鬧。”
“算他聰明。”秦素微微頷首,面色極是淡然:“你們替我好生守著秦家,莫要叫他們吃了虧。過幾日我再大張其鼓賞些東西下去。我就不信了,有本宮在上頭罩著,誰還敢欺負了他們去!”
“諾。”阿忍應了一聲。
停了片刻,秦素又輕聲道:“護好阿葵,輕易不要聯絡她,她很聰明,知道該怎么做。”
“殿下放心,阿臻親自護在那左近,不會有事的。”阿忍回道。
秦素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仍舊拈了魚食喂魚兒,腦海中漸漸又浮現出前世的情形來。
那個在落水后看出去的世界,與眼前所見,已是大不相同。
她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命運正在發生改變,她使盡一切手段讓進程加速,拉攏所有可拉攏的力量,而今已見成效。
前世籠罩在她身上的陰霾,這一世,終是被她親手揮散了。
此時,一旁的阿忍卻是上前兩步,將裝魚食的瓷罐兒擱在了凳楣子上,復又從旁邊的蜀錦包袱里抽出把紈扇來,一本正經地替秦素扇起了風。
秦素見狀,一時間倒覺出了幾分好笑,遂掩了口笑:“真真兒委屈你了,堂堂女衛還要做這些。”
阿忍倒是面色如常,低聲道:“這些障眼法還是要做足的,若不然,旁人也會起疑。”
秦素知她向來穩妥,點了點頭,仍舊目注著一池紅鯉,低聲問:“青州最近情形如何?還有白馬寺那里,可查到了消息?那個寂明居士呢?”
寂明居士便是在玄都觀的山道上意欲殺秦素的綠眸男子,那一日他遁走后,項宗與英宗雙雙追擊,卻還是被他走脫了,秦素正好要查白馬寺的一些舊事,便干脆讓李玄度一并查了。
聽得秦素有問,阿忍便道:“回殿下,青州那里最近有點兒不大太平,尤其是秦氏家廟那一帶,近來忽然多出了不少閑雜人等,瞧來都不像不什么好人。”
“哦?”秦素挑了挑眉,回頭看向了阿忍,目中有著一絲隱約的喜意:“當真么?”
阿忍沒說話,只肯定地點了點頭。
秦素一下子便笑彎了眉眼,將手撫向了胸口,笑道:“這可太好了,我這心也終是放了下來。當初我故意留下的那條尾巴,總算是派上了用場。我還真怕他們不上勾,等了這么些日子,也委實心焦得很。”
阿忍仍舊不語,只將扇子遞給了秦素。
秦素信手去接,未料阿忍手指一轉,卻是趁著傳扇之機,在秦素掌心悄悄寫了一個字。
秦素先是怔了怔,旋即會意,而待察知阿忍寫的是哪個字后,她的面色陡地變得驚訝萬狀。
“怎會如此?”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阿忍,若非故意壓著聲音,她沒準兒就要失聲叫出來,“你們沒弄錯吧?”
“已可確定。”阿忍說道,語聲極是肅殺:“我們的人正在等著他們動手,主公也說,青州那里怕是會有一番動作。”
秦素的眉心一下子蹙得極緊,眸中流露出了復雜的神色,沉吟良久后,方喃喃地開了品:“這……怎么可能呢?”她的聲音輕得好似自語,眸中的復雜則變成了困惑:“這是為了什么?這世上……居然還有如此狠心之人?”
阿忍聞言,面上也難得地有了幾許迷惑,沉思了一會后,方搖頭道:“殿下問我,我也弄不清楚。我只知道,馮諸他們遞來們的消息是絕對不會錯的。雖然屬下不明白那個人為何要如此,可是,我們的人確實是抓住了那條線,也就是殿下在離開秦家時曾說的‘銀面女暗中還有別的幫手’這條線,如今,這條線差不多也將查明了。”
秦素怔怔地聽著她的話,眼神微有些茫然。
事情她是知道了,秦家內部埋得最深的那個毒瘤,也即將完全暴露。
可是,單從情感上來講,這件事卻是十分地不合理。
簡直就是有違人倫!
這世上,真有如此狠心絕情之人?
蹙眉思忖了好一會,秦素方低語道:“我相信你們不會弄錯,不過,我還有一個請求……”她說著便壓低語聲吩咐了阿忍幾句話。
阿忍細細聽著,點頭應下:“殿下放心,我們不會打草驚蛇的。”
秦素“唔”了一聲,神情仍舊有些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