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毅生前是天圣宮的青龍堂主,左護法的直屬手下,在天圣宮也算是風光無限,然而他出殯的日子卻無比冷清。
沒有客人上門吊唁,只有幾名自稱是天圣宮來幫忙的人,幫著一身白衣的錢淺將棺木抬到郊外,挖了個坑埋起來。那些人埋完人就走了,一句話都沒多說。
屠毅的墳看起來非常簡陋凄涼,連個墓碑都沒有。還是錢淺,在那些人走后,按照7788的指示跌跌撞撞的找到了一棵足夠粗的小樹。錢淺用屠毅的佩刀砍斷小樹,取了粗細合適的一段拖回墓地,挖了個坑豎著埋起來,暫時充作墓碑。
簡陋的墓碑連樹皮都沒有剝掉,當然也不可能刻字,錢淺這個瞎子現在也沒能力刻字。她雖然根骨不錯,但一直缺乏鍛煉,眼下用屠毅削鐵如泥的佩刀砍個碗口粗的小樹就已經讓她氣喘吁吁了。
“咱們回去吧。”眼見著天色暗了,7788開始不放心:“快回去快回去,天快黑了不安全。”
一身白衣的瞎子寡婦錢淺,抱著死去前夫的刀,按照7788的指示,獨自一人摸索著往家的方向走去,看起來場景頗為凄涼。但是7788注意到,錢淺路過鎮上的時候,居然沒一個人多看她一眼,大家像是見慣不怪,對錢淺這新上任的小寡婦不怎么感興趣的模樣。
“你原主平時出門嗎?”7788實在忍不住好奇:“你一身白衣這么顯眼,怎么都沒人多看你一眼,大家各忙各的,就好像沒看見你一樣。”
“雖然不常出門,但也不是一個人都不認識。”錢淺答道:“至少我記憶力屠毅平時在家會帶著她出門逛逛,雖然我也不知道瞎子有什么好逛的,但是屠毅似乎很喜歡帶老婆出門,例如去個酒樓,或者去個首飾鋪之類的,還特別喜歡給原主置辦衣裳。原主跟他出門什么都不用操心,跟著走就行。如果說她自己認識的人……街口買豆腐的張婆婆認識我原主。屠毅喜歡吃豆干,原主每隔幾天都會親自出門買,因為離家不遠,所以偶爾也會由丫鬟陪著去,偶爾會聊幾句,老太太還挺熱情。”
“賣豆腐的……”7788在街上搜尋了一番,看到了自己要尋找的目標:“我看到了,一個老太太,瞟了你一眼,沒有任何特殊神色,繼續賣她的豆腐。怪不怪,都是熟人,看見你一個人披麻戴孝的,都沒來打個招呼。”
“這里的人很可能已經見慣了死人,見慣了披麻戴孝的鰥夫寡婦。”錢淺很冷靜的答道:“屠毅在天圣宮地位不低,出殯的時候居然一個來送他的都沒有,可見天圣宮是個怎樣的地方。厲梟沒來,跟屠毅關系不錯的厲曜也沒來,冷漠到如此地步,你覺得正常嗎?掌權者連個邀買人心的面子都不肯做一下,居然不怕其他活著的教徒看了心寒。”
“好可怕!”7788裝模作樣的抖了抖:“你趕緊練功,有點自保能力趕緊搬家。整個鎮子上的人都怪怪的。”
“給我指路。”錢淺抬起頭吩咐7788:“我去跟賣豆腐的張婆婆打個招呼。”
和錢淺配合默契的7788立刻開始了精準指揮模式,在外人眼里,錢淺就像是個健全人一樣,繞過了酒樓門口停著的馬車,又讓開了挑著擔的菜販,直直的沖著賣豆腐的張婆婆走去,在距離張婆婆攤子前兩尺的距離停下,剛剛好,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如此精準的走位引起了張婆婆的注意,她抬起頭頗為訝異的看了錢淺兩眼,著重盯住錢淺無神的眼睛觀察了兩秒,最后決定主動打招呼。
“是屠家燕娘子啊!”張婆婆的聲音聽起來笑意十足,和錢淺平時出來買豆干時聽到的差不多:“今日好早,想要些什么?還是買豆干嗎?老身這里有新磨的豆漿,燕娘子可要買些嘗嘗?”
呵……果然有趣!錢淺也樂了。這是看見新喪寡婦的正常反應嗎?張婆婆不是不知道愛吃豆干的其實是屠毅。這鎮子上的人果然都很奇怪啊……
“嘗嘗也好。”瞎眼小寡婦錢淺抱著老公的刀微微福身:“我如今一人,也用不了太多。”
“我曉得。”老太太笑瞇瞇的,仿佛完全不覺得錢淺這個“如今一個人”的說法有什么不正常:“那燕娘子是用我這里的瓦罐裝回去,還是等等拿了家里的器物回來裝。”
“婆婆稍待。”錢淺臉上一絲悲傷痕跡都沒有,沖張婆婆微微彎了彎唇角:“我先回家一趟,稍后還有事跟您商量。”
錢淺說完這幾句話,微微向張婆婆點頭,接著轉身向自家方向走去,行動間并無一絲猶豫。張婆婆微微訝然地望著錢淺的背影,嘴唇微動,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7788!”錢淺語氣微沉,與她臉上的輕松表情形成巨大反差。
“我盯著呢!”7788立刻心領神會的大聲應答:“一切如常,張婆婆臉上顯得有些驚訝。附近的小販瞥了你一眼,其余人還是該干嘛干嘛。”
“知道了。”錢淺眉頭微動:“晚上你辛苦點,盯一下家附近有什么風吹草動。”
錢淺說找張婆婆有事商量其實只是個托詞,想試試老太太的反應而已。她回家拿了個碗,又在7788的指示下像是個正常人一樣直直走向張婆婆的攤子。已經是第二次了,錢淺穩穩站在張婆婆攤子前兩尺的位置,微微伸出手,準確地將手里的碗遞到張婆婆眼前,就像是能看到她似的。
“燕娘子……”張婆婆頗為疑慮地盯著錢淺的眼睛看了又看,最終什么都沒說,反而硬生生的轉了話題:“我這就給您舀豆漿。您放心,分量一定足。”
錢淺從袖子里掏出兩個大錢,沖著張婆婆的方向一遞,方向準確無比:“婆婆,先收錢。”
“娘子客氣了!”張婆婆微微一愣,遲疑了兩秒才接過了錢淺手里的銅錢:“豆漿用不用我給您送到家去?”
“不用!”錢淺微微一笑,伸手接過張婆婆手里的碗,端得無比穩定:“我在這里喝完,免得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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