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覺得自己有點記不清后來的事了,她只記得自己耳朵里什么聲音都聽不到,眼里也只能看到道長漸漸下沉的身影,她似乎掙扎來著,不記得了……再往后就是眼前一黑。
等到錢淺再一次睜眼,她已經回到了山下的車里,身旁坐著一臉頹喪的兇劍。
“是你把我打暈的?”錢淺迅速坐起來往周圍看了一圈,緊接著警惕的望著兇劍。
瞧見錢淺這幅模樣,兇劍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難過,他動了動嘴唇,努力繃緊了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了嗎?你冷靜下來我才能向你解釋。”
“有什么好解釋的。”錢淺盯著兇劍的眼睛,直接開口問道:“道長呢?”
兇劍低下頭,不敢看錢淺的眼睛,沉默不語。
“我問你汪念淺去哪了!”錢淺嗓門陡然增大,直接伸出腳毫不客氣的踢到了兇劍的膝蓋上:“說啊!”
“陰泉!”兇劍低著頭,聲音消沉的答道:“沒死,但也回不來了。”
“你什么意思。”錢淺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翻騰的情緒:“說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叫回不來了。”
“今天祭泉的,本來應該是我。”兇劍抬起頭,臉色悲愴的望著錢淺:“是我。我是哥哥,應該是我,我欠汪家的因果,我是為了保住他才投胎到汪家的,他是我轉生為人的理由。”
聽了兇劍的話,錢淺愣了幾秒,像是沒理解他說什么似的,片刻之后才沒頭沒腦的問道:“他知道對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但兇劍聽懂了,他沉默著點點頭,許久之后才給錢淺講了陰泉的前因后果。
陰泉本來是地府的一眼泉,犯了重大殺孽的怨靈厲鬼在被判官判刑之前,會先被投入陰泉,被束縛在這里洗怨贖罪。需要束縛無數的怨魂厲鬼,因此陰泉有強大的縛靈之力,而這一汪特殊的泉水,原本在方術典籍中并沒有記載。
汪家的某一代先祖是非常出名的天師,能力極強,擁有離魂天賦,原本汪家和陰泉并沒有什么牽連,但汪家先祖某一次離魂去地府幫人牽魂時,偶然間看到了這一汪泉。
汪家先祖對這一汪泉水產生了好奇,因此賄賂了守陰泉的小鬼,才得知陰泉原來有強大的縛靈之力。貪念就是由此生出,汪家先祖對陰泉產生了覬覦,他想要通過陰泉役鬼。
汪家先祖極其自負,卻也當真是個天才,他悉心鉆研了許久,終于找到方法將陰泉牽引到地面,妄圖用陰泉水役鬼。可想而知,這樣的企圖不可能成功,陰泉水怎么可能為凡人所用。
陰泉現世,災禍遍野,自負的汪家老祖根本就沒能力收拾自己惹下的爛攤子,最后其他同行幫助,請神明下屆才幫忙暫時壓制了陰泉。私自將地府陰泉引入人世,汪家要付的代價顯然很沉重,汪家老祖被罰取生魂做人柱,作為陣眼鎮壓陰泉。
然而這并不算完,汪家私引陰泉水入世造成的大災禍很顯然不是汪家老祖一人受罰就可以了解的,禍延子孫,自此陰泉就成了汪家的責任,每每陰泉封印松動,都需要汪家血脈獻身祭泉才能壓制。這是極其冷酷的神罰,汪家人卻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后果。
汪家人明白,當年因為陰泉現世,大批無辜的眾生喪命,這些因果都要慢慢清償。一代一代子孫的祭獻,讓汪家逐漸后嗣凋零,道長的爺爺因為怕自己的子孫祭泉,留不住汪家血脈,因此想要誆騙一個妖靈到汪家投胎,代替自己的子孫祭泉。
汪老頭當年的騙術并不高明,已經修煉了幾百年的銀杏靈兇劍其實一眼就識破了。但他不在乎,他對人世很好奇,而妖靈投胎并不容易,剛好有人愿意幫幫它,讓他省些事,兇劍覺得這筆買賣還是劃算,不過是被縛靈到陽壽盡而已,他覺得能接受。
所以他到了汪家,與道長做了兄弟,作為一個現成的祭品。后來通過道長的師父,兇劍才知道,汪家老頭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因為妖靈強悍,用他祭泉,足以維持封印幾百年。
縛靈幾百年,對于兇劍這樣的妖靈來說也是極其嚴重的傷害,但缺德的汪家老頭什么都沒說,就這樣一直瞞著他。他一開始很生氣,但后來又有些不在乎了。幾百年又怎樣呢?保住了弟弟不也很好嗎?
作為一顆孤獨的銀杏,兇劍幾百年里第一次有了血親兄弟,他是真的珍惜道長這個弟弟。他們兩人父母緣薄,在道長生下不久之后,封印松動過一次,那時汪老頭已經死了,去祭泉的是哥倆的父親。
他們的母親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天就自殺隨著心愛的男人而去,從那天起,汪家就只剩下早慧的妖靈兇劍和襁褓中的道長。還好道長的師父將他們接回去,養了他們幾年,兄弟倆就這樣相依為命的長大。
“那算是什么母親!”兇劍語氣微微滯澀:“為了成全她自己的愛情,扔下出生沒多久的兒子不管。念淺生下來不久就沒了媽,除了他師父,沒人管過我們。”
“還有!”他頓了頓,語氣有些憤憤:“到底是哪個混蛋告訴念淺當年我和汪老頭的事?!他做這樣的決定都不跟我商量一下,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哥哥放在眼里。”
“呵……”錢淺突然像是脫力一樣倒在了車座上苦笑起來:“怪不得……依照他的性格,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你替他去祭泉。”
“我是自愿的!”兇劍也倒在車座上,一只手遮住眼,聲音里帶了幾分哽咽:“他憑什么自己做決定,也不聽聽我這個哥哥的意見。憑什么……”
“有辦法讓他回來嗎?”錢淺的語氣帶著幾分絕望,聽到兇劍說這是神罰,她已經知道,無力回天了,但還是不死心的想要問一問。
“他……”兇劍低下頭,語氣苦澀的答道:“他還活著,被縛靈到陽壽盡,我們每年去看看他,也許他能聽到我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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