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雖也在勘察,卻分心在她身上,不肯讓她獨自亂闖,忙也跟了過來,趙子儀則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床后正中的青石墻壁上,雕著觀音送子圖,梁心銘一手端著燈,一手撫摸那石壁上的圖。
王亨道:“讓我來。”
他看出這石壁有機關。
趙子儀則警惕防備周圍。
這機關對于王亨來說,是極容易的那種,他不知怎么隨便弄了下,石壁便打開了,后面又是一間屋子,可見屋主人也沒把這當做密室,只是一間稍微隱蔽些的暗室而已。以丹桂苑的格局來判斷,這間屋應該是挖出來的山洞,就在西山下,而非從后面蓋造的抱廈。
梁心銘詫異道:“這里怎沒被抄?”
這機關又不難開啟。
王亨略一沉吟,便道:“想是反賊的注意力都放在大書房了。他們知道屏風后有密室,以為重要的東西都在那里面。牛將軍將伍天峰和建造密室的石匠都滅了口,再毀掉朱雀模型,一般人便無法啟開密室機關了。”
若要開,須得有破解這機關的人,再加上朱雀王世子的朱雀玉佩,二者缺一不可,才得開。
梁心銘道:“也對。這里面怕是沒什么。”
雖這樣說,還是要進去看看的。
她正要進去,王亨道:“等等。”他轉身沖外叫“一安,再端一盞燈來”,一安急忙又端了一盞燈進來。
放下燈,一安便又退出去了。
兩盞燈擱在桌上,照亮了暗室。
這屋子的布置,別的還罷了,也不值細說,只是幾面墻壁上也是砌的大青石,涼森森又不十分陰冷,是個冬暖夏涼的所在;每面墻壁中央,都嵌著一兩幅石雕,好似畫兒一般,且都是人物畫,主角只有兩個人。
梁心銘目光停留在東墻第一幅石雕圖上:雕的就是外面的小書房,書桌后坐著一威武的將官在看書,一英姿颯爽的婦人在旁剪燭火——燈座是一扇尺高的精致屏風,攔腰挖空一塊半圓,中間吊著圓蘋果似的玻璃罩燈。梁心銘一眼認出,那婦人是牛夫人,想必武將就是牛將軍了。
其他的石雕,或是兩人對坐桌邊用飯,或是婦人為男子更衣——正替他束腰帶,或是男子替女子插簪,或是兩人在院中舞劍,或是一說一寫——男子說婦人寫。
每一幅都充滿生活的氣息。
受畫中人影響,王亨又牽起梁心銘的手,和她一同觀看這些石雕圖,體會畫中人的情感。
梁心銘喃喃道:“他們很恩愛。”
王亨不確定道:“好像是。”
梁心銘轉臉問:“怎么是好像?”
王亨目不轉睛的盯著墻上,道:“這些畫面雖美,但我沒有從牛夫人的眼中看到她對牛將軍的愛,只有敬——妻子對丈夫的敬重。愛的眼神不是這樣——”
他轉臉,看向她。
愛的眼神會放光。
他沒有說出來,只凝視著她,用行動證明給她看,雙眼中射出的光芒牢牢罩定她。
她覺得被他闖入心底,一股無法言說的羞澀伴隨著歡愉,激起身體一陣輕顫。
他的雙眸更深情明亮了。
這一剎那的心靈交匯,他們彼此都被融化、焚毀,無怨無悔地投入對方生命中,幾經生死輪回,再回到眼前,交握的雙手感觸更真實了,目光糾纏。
趙子儀猛然轉身,走到一旁。
梁心銘定了定心神,開始發問,想以問答的形式來分析并推理整個案情:“林千雨家世顯貴,當時雖未請封郡主,也不該下嫁給聲名家世都普通的牛將軍,何況她還和耿忠定了親。林家既造反,和耿家聯姻不更有利嗎?”
王亨搖頭道:“不!如果林家想從海盜身上籌謀軍費,便不能和耿家聯姻,以免事敗牽扯到白虎王府。”
趙子儀忍不住插嘴道:“不錯!耿家和孟家聯姻更方便,當時孟遠翔正是溟州巡撫,可以利用。”
梁心銘道:“你是說,耿家和白虎王府早就勾結了?”
趙子儀道:“應該是這樣。”
王亨道:“耿忠娶了孟清荷,利用孟遠翔溟州巡撫的身份,翁婿聯手清剿海盜。而清剿海盜來的大部分財物,都被耿忠藏匿轉移,只有少部分上繳國庫。”
趙子儀道:“還有孟清泉。”
王亨和梁心銘一齊看向他。
趙子儀道:“你們沒想到嗎?當時安泰……妻子失蹤,孟清泉正在王家,孟家有可能和王家聯姻。”
他不愿當著梁心銘的面說王亨“喪妻”,那不是咒林馨兒嗎,所以改用“失蹤”來代替。
梁心銘有些激動,道:“對,通過耿家拉孟家下水,再通過孟清泉拉王家下水,不可謂不周到。心機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孟清泉也容易利用。”
她甚至想,林馨兒的死,背后有沒有林家的影子呢?
念頭一起,她感到很荒謬。
若真是這樣,林家這盤棋下得未免也太大了!
王亨顯然也想到這點,薄唇閉成一條線。
梁心銘見他不痛快,忙轉開話題,再問:“林千雨化身嚴家姑娘嫁給牛將軍,牛將軍知不知道呢?”嘴里問,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十有八九是知道的。
王亨道:“當然知道!他這些年做的事,哪一樁不是為謀反準備的?若不知妻子是白虎王府的人,若非他深愛林千雨,他怎會背叛朱雀王,干這滅門的勾當?”
又抬起左手,指著墻上那幅舞劍的石雕圖中的牛夫人,冷聲道:“這個女人,眼中充滿了野心和傲氣,若非有大圖謀,她怎肯隱姓埋名、下嫁牛將軍,委曲求全。本官從她眼中看不到半點對牛將軍的愛!”
這些石雕不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每一幅都堪稱藝術品,牛夫人眼中對夫君只有敬沒有愛,不是石匠的技藝不夠沒刻畫出來,而是她對牛將軍根本沒有愛。
梁心銘看他時就不是這樣。
哪怕是當初在徽州縣衙公堂上,他們分別六年后再見,那時候梁心銘心中充滿了對他的恨,看他的眼神也令他心跳不止,其中滋味絕非言語所能描繪。
梁心銘再問:“嚴家知不知道內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