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京城這么大,常有刑名案件發生,百姓紛爭更多,只因原京都知府錢庸不作為,人們有冤不得伸、有理辨不明,打官司白填銀子不說,若得罪了權貴,還給家里招禍,因而便對衙門沒了指望,甚而畏懼。
梁心銘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竟將左相扳倒了,第二把火又破了白虎王的劫囚計劃。這下市井沸騰了,覺得來了個不畏權貴的知府,妙在這知府有能力、有手段,那有冤屈和不平的便思量,要來府衙告狀。
除了真有冤屈和糾葛的,還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則想渾水摸魚,給梁心銘制造麻煩。
又有知情人透露:梁心銘這知府是兼任,做不長,等京城局勢穩定了,吏部就會派人來接替他。大家聽了更著急。這幾天不斷有人來衙門打聽,只因梁心銘不是去了皇宮就是去了刑部,不在衙門里,他們只好回家耐心等。
今日一早,有人探得梁心銘回來了,忙擼袖子便擊鼓,要告狀。鼓聲一響,其他要告狀的人也聽見了,也趕來了。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半個時辰,府衙門口聚集了一大批人,在衙役的指揮下,排隊等告狀。
卿陌和丁丁看著這場景,不禁駭然,告狀他們當然見過,可是這么多人一同告,怎么看怎么像聚眾鬧事。
丁丁隨意指一位苦主,問他告誰,他說告譽親王世子;丁丁呆了一呆,換了個人問,那人說他告工部尚書的小兒子、刑部尚書的弟弟王充;丁丁強忍震驚再換個人問,這人是個錦商,說是要告忠義侯府……
丁丁不敢再問了,低聲對卿陌道:“你在這,我去回。”
卿陌點點頭,目光不離人群。
丁丁便飛奔去后宅。
那時,梁心銘還沒起來,正睡回籠覺,丁丁便將情況回稟了王亨和趙子儀,王亨這才出來看究竟。
翹首以盼的百姓見出來一個紫袍官員,又年輕又俊朗,好儀表好風采,正符合市井傳聞對梁心銘的外形描述,那沒見過梁心銘的人便誤認為這就是梁心銘,都高喊“梁大人”,一個個激動萬分——梁大人居然親自出來了,而不是傳他們進去;見過的急忙道:“這不是梁大人。”
王亨站在階上,威嚴地舉手。
人群便靜下來,都看著他。
他道:“本官是刑部尚書王亨。諸位因何聚集在此?”
眾人七嘴八舌道:“告狀。”
王亨臉一沉,喝道:“告狀怎會像趕集一樣趕趟,往日怎不見你們告?近日反賊猖獗,爾等卻齊聚府衙門前,本官不得不懷疑,只怕反賊興風作浪!”
他既然代梁心銘出頭,總要找個由頭,名正言順地插手,反賊是最好的借口,況且他也確實懷疑。
眾人一聽急了,紛紛辯解他們真有冤屈,至于為何往日不來告,那不是前任知府膽小嘛,告了也白告。
王亨問明他們都有狀子,便點了離自己最近的幾個苦主,要了狀子過來看。看后心中慍怒:照這么告,他家馨兒非得將京城權貴都得罪不可。要說這其中沒有陰謀,他在官場白混這些年了。瞧瞧,還有告他弟弟的!
然百姓告狀,衙門就得接。
要破陰謀,須得審問后再破。
他目光犀利地掃了眾人一眼,卻什么也沒說,便吩咐卿陌等人:挨個接狀子,稍后梁大人自會來處置,然后便進去了,要告訴梁心銘,使她心里有數。
梁心銘吃完飯,正準備出門,櫻桃捧來她的烏紗帽、思思雙手托著暗紅羽紗大毛斗篷,上前來替她穿戴。
惠娘見她從容不迫、雙目沉凝,懷孕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她明顯變豐潤了,腮頰嬌艷、雙唇殷紅,這也掩蓋不了她身上無形散發的官威。惠娘看得怔怔的,忽然鼻子一酸,一股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她走上前,示意兩丫頭退下,親自為梁心銘正了正官帽,再系斗篷。
昨晚,梁心銘睡下后,她在床頭靜坐了一夜。
王亨和梁心銘的表現她都看在眼里,明白梁心銘即將公開身份,林馨兒將要回歸,她除了替馨兒開心,還感到恐慌。知情人都當她和馨兒是假鳳虛凰,卻不知道她的隱秘心思:馨兒實在太有男兒擔當和氣度了,以至于她總忽略這夫君是假的,就好像他還活著,他們夫妻相親相愛,她跟著他科舉入仕,每一天都過的很充實、踏實。
這一切就像個美好的夢,假梁心銘身份曝光,就是她夢醒的時候,眼下尚未到那一刻,她光想想心里就覺得空落落的,喪夫之痛從多年前嫁接到眼前。
梁心銘見惠娘系著斗篷的手忽然不動了,覺得異樣,纖纖玉指伸出,勾起她下巴,正要像往常一樣調笑兩句,目光觸及她紅紅的眼睛,不由一怔。再沒有人比梁心銘更了解李惠娘的了,她只楞了一瞬間,便明白了惠娘的心思——這是想起真正的梁心銘了!她放開手指,張臂將惠娘抱住,什么也沒說,只用下巴輕輕蹭著惠娘的額頭。
她們相扶相持走到這一步,彼此的情義比親姐妹還要深,她愿意為惠娘做任何事,卻沒辦法讓真正的梁心銘活過來,又不能隨意將惠娘嫁了!
惠娘忍了半天的眼淚終于落下來,用拳頭輕輕捶著梁心銘的肩頭,怪她扮得太逼真,害她難過——這舉動,就像她真正的夫君一樣,她怎會不難過呢?
惠娘身材嬌小,只及梁心銘的下巴,她們相擁的身影落在櫻桃等女眼中,無比協調。大人和奶奶這樣恩愛,她們羨慕又羞澀。所以說,除非梁心銘換上女裝,她們是不會相信她們的大人是女扮男裝的。——換上女裝也不行,因為她們的大人長得俊,男扮女裝當然像了。
流年張大嘴兒,看著梁心銘發傻。她和綠風要跟梁心銘出門的,楞了會才提醒道:“大人,該走了。”
梁心銘放開惠娘,輕聲道:“為夫很容易餓的,叫歡喜準備些吃的,一個半時辰后送到前衙去。”找些事讓惠娘忙,她便不會想這想那了。
惠娘道:“知道了。”
她已經恢復了平靜。
梁心銘又叮囑了朝云幾句,這才帶著流年和綠風出門,趙子儀正在二門口等著,會合后,往前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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