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淵更嚴肅道:“梁青云女扮男裝擾亂科舉,雖未致人喪命,然影響深遠,絕不能饒恕!”
梁心銘凜然道:“青云認罪。”
崔淵和蘇相微微一怔——
梁心銘緊跟道:“以功抵罪!”
崔淵臉一垮。
梁心銘見周昌記錄完畢停筆,再次道:“皇上,為表公正,罪臣還要請俞希文俞大人回答此問。”
靖康帝又準了,眾人也沒的反對。
俞希文因左端陽一案被牽連,雖然王亨放了他一條生路,他在工部地位已大不如前,若是個心胸狹隘的,這便是他報復王亨和梁心銘的絕好機會。然,凡事都有利弊,他若真對梁心銘落井下石,便會被人詬病,所以,他只能據實、公正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俞希文道:“微臣附議崔尚書。”
簡短一句話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梁心銘再道:“罪臣還要問一個人。先問的兩位大人是六部的人,這個人則是皇族,代表皇家。”
這次,她選中的是譽親王。
譽親王脾氣火爆,不善玩弄計謀,又最維護皇家利益。上次他誤以為梁心銘要憑龍紋令殺左端陽,認為梁心銘逾越了職權,說左端陽身為宰相,只能由皇上處決。等左端陽罪行暴露,他又極力諫言皇上不可手軟,要誅滅左家九族,以絕后患。在他心中,皇族利益至高無上!
所以,眾人還是無話可說。
譽親王斬截道:“二者不可相提并論!左端陽欺君是為了私心,玩弄權謀,造成不可逆轉之后果;梁心銘欺君雖也為私心,卻是為了洗清冤屈,其情可憫!”
靖康帝低聲對皇后道:“皇叔這話中肯。”
皇后微微點頭,覺得譽親王耿直。
王亨看著梁心銘,滿眼自豪。
梁心銘唇角輕微地動了動。
蘇相見梁心銘挑的三個人,不但回答都對她有利,還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震驚她心思縝密的同時,又感到臉面無光,因為梁心銘拒絕讓他來回答,顯然是不相信他的人品,當著這么多人,他若不挽回顏面,將威信盡失。
他便對靖康帝道:“皇上,微臣有句話想問梁青云。”
梁心銘身份暴露,閨名林馨兒,若直呼其名有些不尊重,剛才王亨就為這個怒斥金尚書,所以蘇相還稱她表字,顯示了良好氣度,也是給王家父子臉面。
靖康帝點頭道:“準。”
蘇相便轉向梁心銘,很認真地問道:“梁青云,你為何單單拒絕讓本官回答這個問題?”
梁心銘坦然道:“因為我不相信你。”
蘇相點點頭,繼續問:“為什么?”
他敢這么問,因為他自信自己的良好官聲,若是梁心銘敢當面詆毀他,他不用反擊,梁心銘就輸了。
梁心銘靜靜地看著他不語。
蘇相從容的、耐心的等待。
眾人也都看著他們,屏息凝神。
梁心銘道:“你雖為宰相,卻不是天下人的宰相,只是天下男人的宰相。”
這是說他不配做宰相!
蘇相頓時錯愕不已。
眾人也有些懵。
梁心銘繼續道:“你不能容忍青云,并非青云所犯的欺君之罪,而是青云的女子身份。換言之,若青云是個男子,也不得已犯了欺君之罪,你定會因惜才之心對我網開一面,想方設法替我求得赦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概抹煞。比起英武朝的王相,你差太多了!”
英武朝的宰相有兩位極出色,都是王亨的祖先,一個是作《鸞鳳和鳴》的王窮,前一任則是王窮的大伯父王令宣。王窮以文臣身份配享英武帝廟庭。王氏一族在士林、官場中聲望高,那是有絕對實力和底蘊的。
蘇相心頭震動,強忍震驚道:“然你的罪行就是女扮男裝混入科舉,若是男子便無罪呀!”
梁心銘譏諷地笑道:“蘇相不必裝懵懂,你明白小女子的意思。所以小女子才不要你回答,因為你定會含糊其詞,誤導人心,而崔尚書和譽親王便不會。”
蘇相神情一僵。
眾人都想:好一手離間計!
可是用得很準。
梁心銘又看向俞希文道:“至于俞大人,當日審左相余黨時,公公曾對夫君言道:俞大人是個勤勉做實事的官員,工部將來要靠他主持,不可因為他是左端陽的門生,便將他劃為左相黨羽。今日,是小女子故意試探他,看他可當得起公公這評價。所幸,他沒有我讓失望。”
這是示恩。
俞希文朝王諫微微躬身。
靖康帝聽懂了梁心銘的話,心情有些激蕩,嚴正道:“梁愛卿放心,朕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天下男人的皇上!”
蘇相本就不自在了,因為皇帝這番話更加難堪。
他想起幾天前和女兒的爭執。蘇莫琳對他道:女兒概括父親的優點,外圓內方,既懂得審時度勢、機敏權變,又能恪守為官的原則和底線。這次怎么糊涂了?梁心銘已經成了勢,無人可擋,父親竟然要為難她,不僅看不清形勢,還喪失了為官的原則。女兒恐怕父親晚節不保!
他當然不能晚節不保。
他強壓心驚,一面在心中措辭,一面收起淡然,端著威嚴對梁心銘道:“本官這個宰相做的如何,不是你說了算的,應由后世人來評價。今日,即便你不問,當著皇上和諸位同僚的面,本官也要將剛才的問題說清楚。”
因轉向金殿上方,高聲道:“微臣將梁青云所犯欺君之罪與左端陽等人相提并論,并未說他們的罪行性質就一樣。微臣只想說明:功是功,罪是罪。有些罪行可抵消,有些卻不可以,比如左端陽的欺君之罪。如何處置梁心銘,還要經皇上審問后再定。微臣哪里說錯了?”
漢文化博大精深,文字更是奧妙無窮,一句話可延展出多重涵義,斷句不同,其意也不同,蘇相這是對自己之前的話做了注釋,等同于拾遺補缺,彌補了其漏洞。
王亨早不耐了,雖然梁心銘一直應對自如,都無需他父子相幫,可這不是他們審別人,是別人審他們,拖得越久越窩火。再者,他身為梁心銘的夫君,怎能讓梁心銘沖在前面?他不出面,這些人當王家無人了!
在要發作時,便聽見了蘇相的話,頓時不依了,因他跪著總覺氣勢弱人一等,便霍然站起來,高聲道:“蘇相這話不但說錯了,簡直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