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儀見過朱雀王父子,才落座,朱雀王也不問他過繼的事,徑直對梁心銘道:“梁大人可以說了。”
梁心銘轉向趙寅,道:“下官想單獨同王爺說。”意思叫他回避,父親的風流史兒子還是別聽為妙。
趙寅站著不動,不想走。
趙衡對兒子道:“去告訴你母親,本王留梁大人吃晚飯,叫她準備。”他也不想兒子在場。
趙寅無法,這才告退。
趙衡便轉向梁心銘,等她說究竟。
梁心銘便將扣兒的話說了,并將扣兒畫的朱雀印記推給他看,道:“胎記不能長得如此勻稱。”
趙衡低頭一看,不禁怔住,待反應過來后猛然抬眼,只見梁心銘正凝視著自己,杏眸幽深,頓時,古銅色的臉頰泛起羞恥的黑紅,拍桌道:“荒謬!”
梁心銘點頭道:“是很荒謬。一開始,下官以為牛夫人是嚴家女兒;后來查明她和耿忠的關系,才知道她是林嘯天的女兒林千雨,為了謀反才隱藏身份。下官很不恥林嘯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徑,連親生女兒也利用。后來得知林夫人同先帝有染,下官曾懷疑林千雨是先帝的血脈,那林嘯天的行為便更合理了——利用林千雨報復皇家。然按林千雨的年紀算,當時林夫人尚未同先帝接觸,于是下官否定了這一推測。今天扣兒說她母親肩上有朱雀印記,下官覺得很不尋常,特來告知王爺,還請王爺解惑,事關重大。”
趙衡咬牙道:“你懷疑本王?”
嘴上質問,心卻沉入谷底。
上次林嘯天傳信脅迫他幫忙劫囚,他便疑惑:林嘯天竟如此大度,容忍妻子失貞還養大私生子?
現在,他明白了林嘯天,若林千雨就是那個私生子,林嘯天便跟大度不沾邊,在多年前就已經謀劃、利用這個私生子對他展開了瘋狂的報復。
首先,他先將林千雨許給耿忠,卻又隱匿了她的身份將她嫁給牛將軍,讓她飽受愛而不得的折磨。
然后,利用林千雨驅使牛將軍為白虎王族謀反效力,卻栽贓給朱雀王族,因為牛將軍出自朱雀王麾下。
最后,眼看著仇敵的女兒覆滅仇敵,還有比這骨肉相殘的報復手段更解恨的嗎?
趙衡覺得怒氣像泉水般從心底噴涌而出,再竄向四肢百骸,然這怒氣不使他血脈噴張,反像嚴寒冰封大地,將他凍結,正值壯年的他渾身輕顫四肢發冷。
林千雨是他的女兒嗎?
他一定要弄清楚!
就聽梁心銘道:“下官豈敢。下官這不是來向王爺回稟嗎,或許王爺能提供些線索,破開迷障。”
趙衡轉向趙子儀,道:“梁大人堅持等你來再說,想必是派你去向三太太打聽消息去了。可打聽到了?”
趙子儀忙站起來,束手回道:“三太太不肯說。”
趙衡道:“你沒答應過繼?”
趙子儀道:“晚輩難以從命。”
趙衡又問:“她許你什么條件,你竟猶豫這些天?”
趙子儀道:“三太太道,若晚輩肯過繼到三房,她便告訴晚輩白虎王妃一些事。晚輩今日回復她,過繼不行,但晚輩會對她盡人子之孝。三太太拒絕了。”
趙衡聽了,面色陰晴不定。
梁心銘靜靜地等待。沒來之前,她也很困惑;現在,她斷定朱雀王同原白虎王妃有牽連。瞧,他左手緊緊攥成拳,骨節發白,面上再無爽朗笑容。
過了一會,趙衡霍然起身,對梁心銘道:“請梁御史稍候片刻,本王去找三太太,再給大人回復。”不等梁心銘答應,便沖外面高聲叫道:“來人!”
一親衛急忙走進來。
趙衡吩咐道:“帶兩位大人去見王妃。”
親衛躬身道:“屬下遵命!”
趙衡沒再同梁心銘客套,自顧出了書房,腳步匆匆,渾身散發冷冽氣勢,這會子和趙寅才像父子。
親衛對梁心銘道:“大人請。”
梁心銘起身道:“有勞小將軍。”
親衛忙道:“大人折煞末將。”
于是在前引路,往殿后去。
穿過一角門,到內宅正院前,將梁心銘二人交給一管事媳婦,說了王爺的吩咐,命她帶去見王妃。
管事媳婦急忙答應,引了進去。
誰料進去后,王妃貼身的丫鬟說王妃剛出去,聽說梁心銘是王爺交代的客人,不敢怠慢,讓進去奉茶,一面叫人去找世子,一面派人去告訴王妃。
王妃和世子來之前,總不好讓梁心銘干坐著,須得主子來陪。找了一圈,把趙丹丹找來了。并非丫鬟辦事糊涂,而是丹丹剛從梁家回來,認得梁心銘,陪著閑話兩句,王妃或者世子也就來了,好過干坐著枯等。
丹丹和朝云一見如故,愛屋及烏,對朝云的爹也另眼相待,況且梁心銘溫文儒雅的氣質很合她的眼,當下像主人一樣招呼梁心銘,張羅這張羅那,又抽空令丫鬟“我叫你們收拾的東西快收拾了梁大人帶給云妹妹。”
“梁叔叔到炕上坐,炕上暖和。”
“梁叔叔吃茶。”
“梁叔叔別急,祖母很快就來。”
“梁叔叔,云妹妹要來了就好了。”
好在梁心銘常帶女兒的,并不嫌小孩子話語無趣,很耐心地問丹丹喜歡什么、現學什么、和朝云可玩的來等等,一點也不煩,一大一小聊得很投入。
趙子儀在旁微笑看著,梁心銘雖在堂上一派威嚴,私下里卻溫潤細致,大小女子們都喜歡她。
少時,丫鬟挽了個大包袱來。
丹丹道:“請梁叔叔帶給云妹妹。”
梁心銘忙問:“這是什么?”
丹丹羞澀道:“給云妹妹的。”
梁心銘見她不肯說,會心一笑,也就不問了。小女孩嘛,小秘密很多的,不愿讓大人知道。丹丹回來的時候,朝云也送了她許多東西,都是自己心愛的。
梁心銘一面和丹丹說話,一面心下納悶:王妃去哪了,這么久不來?還有趙寅,怎么也不來?
她不知道,外面丫鬟婆子也是急得團團轉,派了好幾撥人去找王妃和世子都說沒找到,只得再派。又恐梁心銘不滿,偷空瞄一眼里面,見她和丹丹言談甚歡,才放心。但讓小孩子陪客太失禮了,因此拼命想法子。
丹丹想也覺得等太久了,很歉意,忽瞄見屏風那邊有丫鬟探頭,一臉焦急的樣子,便知道王妃和父親有事暫不能來。她想了想,對梁心銘道:“梁叔叔我帶你去園子里逛吧。祖母肯定有事分不開身,我們找父親去。”
梁心銘笑道:“那可太好了。”
又贊道:“趙姑娘真懂事。”
丹丹抿嘴笑了,更自信了。
于是,三人起身,穿上斗篷出去了。
管事媳婦巴不得,忙派人好生跟隨伺候,又說王府哪里景致好,清心草堂那兒的臘梅開了呢。
這個季節,園子里凋零的很,菊花已謝,最早的臘梅也未開,更別說梅花了,幸好還有青松翠柏、假山亭軒可入眼,他們便順著一條青石路往火山走去。
清心草堂,在火山西面。
須臾,他們到達西山腳。
果見前方一所草堂,墻邊幾株臘梅已經開花了,忙走過去。尚未到近前,便聽見窗內傳出說話聲。趙子儀靠近梁心銘,耳語道:“是王爺和三太太。”
梁心銘停步,猶豫是否過去。
她心里十分想過去聽個明白,可丹丹和這些丫鬟仆婦們如何打發?就算打發了,這偷聽別人隱私的舉止,也太沒品了,況且朱雀王是何等樣人,豈容冒犯。
她便放棄了偷聽的打算。
朱雀王會告訴她結果的。
梁心銘沖趙子儀輕輕搖頭,對丹丹道:“這臘梅遠看才好。我們去那邊。”遂拐向另一條路。
等走遠后她再回頭,卻發現趙寅和一華服女子隱在草堂后的松柏間,不禁恍然:那是王妃!
她暗自慶幸,剛才沒被好奇心和八卦心理操控,若貿貿然跑去偷聽,定瞞不過朱雀王父子,習武之人耳目十分靈敏。她忙加快腳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且說趙衡去找三太太,丫鬟道三太太不在。趙衡以為三太太避而不見,便跟她耗上了,等了半個時辰。
丫鬟見這樣下去不是個事,悄悄出去了。少時轉來,向趙衡稟道:“三太太在草堂,請王爺過去。”
趙衡便來了清心草堂。
清心草堂周圍多植松柏,冷清清的,是個靜修的地方,三太太最近常來草堂,一待就是半天。
趙衡并不知道她常來,見冷冰冰的像庵堂,也無人守候,心下不安:約來這地方,怎么像幽會似得?可是他無暇顧忌這些了,直闖進去。就見三太太坐在窗前,靜靜地抄寫什么,外間只有一個媳婦在做針線。
他對那媳婦道:“你且退下,本王有話和三太太說。”
那媳婦竟毫不意外,當即起身,沖他福了福,一言不發地出去了,都沒看他一眼。
三太太轉臉看著他,也不讓坐。
趙衡也不計較她失禮,也懶得找地方坐,開門見山地問她,是否知道白虎王妃什么隱秘。
三太太將手中筆架好,拿起剛抄好的經文,輕輕吹了吹,冷冷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趙衡語塞,惱怒地看著她。
三太太拿起筆,低頭繼續抄。
趙衡見她叫了自己來,竟晾在一邊,不禁皺眉,卻沒有發脾氣,而是靜靜地看著她抄寫。
屋里靜悄悄像沒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了,聲音很蕭索:“當年,我并非瞧不上你、不愿娶你,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太妃為我們定親,我已經答應了,然而……”
自他開口,三太太便停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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