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并不燙,畢竟天氣還熱的很,雖說姑娘們出了汗不能給喝生冷的,可是卻也不能是太熱的,因此丫頭們準備的都是溫茶。
可衛安的裙子卻是冰藍色的薄紗,這一杯茶下來,她的裙子便都皺在了一起,跟綢緞的里襯皺巴巴的都貼在了腿上,很是不雅觀。
彭凌薇失聲驚叫了一聲,連忙拿了帕子過來給她擦,可是哪里擦的干凈,茶葉倒是都給七手八腳的弄掉了,這水漬卻一時半會兒是決計弄不好的。她便為難躊躇的跟衛安賠不是:“都是我的不是,郡主......”
彭凌薇就不是這樣容易手不穩的人,能把花會辦的這么妥帖的人,怎么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衛安面不改色,心里卻明白彭凌薇是故意的,順著她的話搖頭:“沒什么,反正天氣熱,我再換一身便好了。”
出來做客,為了穩妥起見,都是要多帶一套衣裳的。
陳綿綿松了口氣:“還好沒燙傷,便再換一套衣裳罷。”
彭凌薇不住的點頭,連忙站起來:“這里還是不大方便,郡主跟我去我的屋子吧?幸好離得也不遠......”
人家這樣盡心盡力的要讓她出去,衛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靜靜的點了點頭。
彭凌薇的院子離的的確不遠,她喜歡秋千,上次跟母親說過后,就果然換了院子,如今院子離湖邊也就是一盞茶左右的時間便到了。
等換好了衣裳,她立起來便領著衛安往外頭去,一面還同她賠不是:“當真是我的不是了,郡主大人大量,千萬別跟我計較......”
可這分明就不是來時的路了,衛安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周遭的環境,譏誚的牽了牽嘴角。
這兄妹倆原來自小時候起,就這樣配合默契了。
彭家請她來做客,她少了一根頭發,彭家都脫不了關系,所以彭家要害她,是絕不可能的。而能讓彭凌薇這樣做的,也就只有彭采臣了。
正好,她也正想見一見他。
彭采臣沒叫她失望,溫溫和和的‘碰巧’出現在了彭凌薇跟她面前,行色匆匆似乎正要出門的樣子。
彭凌薇眼尖,一眼瞧見了他,喊了一聲六哥,又嘟著嘴很是煩惱的模樣:“我又犯錯了,你才叮囑過我好好照顧郡主的,可我卻不小心把茶水倒在了郡主身上......”
這對兄妹還是跟上一世一個德行。
面上從來都溫溫和和的,待你和善又客氣,凡事都周到而細致,好似就是天上派下來救你的一樣,了解你的委屈,對你只有好沒有壞。
可是脫去這層表象,卻從不會為你著想半點。
這是在彭家,彭家的女孩兒既然要辦花會,男孩子們就該自動自覺的退出去,否則要是沖撞了,怎么能說的清楚?
要知道,彭家那位嫁去了臨江王府的瑜側妃,可就是走錯了地方,撞見了臨江王更衣,所以才進了王府當側妃的。
名節兩字對于女孩子有多重要,她們真的不知嗎?
不是不知,只是覺得衛安的名節沒那么重要罷了,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衛安沉住氣,聽彭采臣低聲呵斥彭凌薇,又隔著彭凌薇克制而自持的垂著頭和風細雨的問:“郡主可有受傷?讓您受驚了,是舍妹的不是......”
衛安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紅暈輕輕搖頭。
彭采臣便又笑起來:“家里簡陋,郡主莫要拘束,玩的盡興才好。”
彭凌薇已經聽他的話去取藥油了,彭采臣卻還是并不抬頭,一副謹守本分的模樣。
衛安看的有些礙眼,干脆提前將話挑明了:“六公子言重了,一切都很好。”又踟躇了片刻才道:“只是六公子送的禮物我卻不能收,不管貴重不貴重,這......總歸是不合規矩的。”
彭采臣似乎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又立即反應過來,溫和的笑了:“那便不是我送的,是阿薇送的,這可合規矩了?”
彭采臣的皮相是極好的,笑起來的時候,格外讓人覺得他是翩翩佳公子。
衛安極為合時宜的臉紅了:“可.....可無功不受祿呀!”
彭采臣極為耐心,咳嗽了一聲看向衛安:“咱們兩家是通家之好,郡主又幫了阿薇.....怎么是無功呢?該是大功才是。”
他頓了頓,終于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衛安,而后才又垂下了頭:“郡主,您放心......”
衛安覺得有些煩膩。
看慣了他面具后的面孔,重新再看他帶面具的偽善面孔,她只覺得煩躁惡心。
可是她還是耐著性子聽他說完了這一句,才問:“放心什么?”
彭采臣跟她還不是太熟,只從衛玠和妹妹轉述的印象里,覺得衛安是個清冷的人,所以她對一個男的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冷靜的反問放心什么,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清了清嗓子才回答她:“您放心,不管怎么樣.......我始終覺得您是好的。”
衛安想了想上一世時面對彭采臣時的景象,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感激涕零:“旁人都說我是個惹是生非的惹禍精,連家里的姐妹們也不喜歡我......”
彭采臣是最喜歡當救世主的。
她很明白。
頓了頓,她又問:“六公子和阿薇卻對我這樣好,我實在有些受寵若驚。”
彭采臣皺起眉頭來:“那些都是無稽之談,郡主大可不必為這些閑言碎語傷心,誰人背后不被人說?您放寬心。我在南昌城中便知道郡主了......”
“我娘常說,一個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不是?恐怕是大人們不喜,才傳出來的。”彭采臣嘆了一聲氣:“郡主自小就處境艱難,我都是知道的。所以您性子強些,這沒什么不好的,沒得被人打了左臉,還得把右臉伸過去打的道理。”
連長寧郡主也要拖過來。
果然是下了功夫的。
衛安更確定彭家的目的是沖著她跟衛家來的,可是她也很清醒的認識到,要從彭家兄妹嘴里套出話來,實在有些難度這兩個人,一個是真虛偽,一個是假天真,都是能不露痕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