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楚修正在和邵縉說著三天后浮云山之行的事情,聽到百里軒的聲音一頓,扭頭朝著窗外看去,果然就見到對面的小吃攤上,廖宜歡毫無形象的半趴在桌上,而她對面則坐著馮喬。
小吃攤上擺著幾張桌子,四周用草席簾子拉住擋風,或許是太冷,馮喬臉頰上被凍得有些發紅,整個人縮在毛領之中,看上去越發的嬌小,而她一雙眼睛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斜對面的一家布莊。
邵縉也看到了兩人,低聲笑道:“那不是馮喬嗎,這大冷的天,她怎么來這里了?”
百里軒眨眨眼,馮喬,姓馮,難不成就是鄔榮嘴里,那個被廖楚修老牛吃嫩草啃了的馮蘄州家的小姑娘?
百里軒最是鬧騰的性子,原本吊兒郎當的樣子頓時來了興致,一雙眼睛里面泛著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架勢直接趴在了窗前,一眨不眨的看著馮喬:“她就是馮二爺那女兒,果然長得標志,難怪能引得小修修夜探榮安伯府,只是…嘖嘖……這模樣兒看著也太小了點,小修修,原來你好這一口?”
“啪!”
廖楚修聞言黑著臉,一巴掌抽在百里軒后腦勺上:“不會說話就閉嘴。”
百里軒險些被廖楚修抽的掉下去,他連忙捂著腦袋朝著邵縉撇撇嘴:這是惱羞成怒了?
邵縉吭哧一聲,手握拳放在嘴前低笑起來。
廖楚修掃了邵縉一眼,然后瞪了眼百里軒,這才又忍不住朝著馮喬那邊看過去,卻發現剛才一直安靜坐著的小姑娘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快速站起身來,然后低聲跟旁邊的廖宜歡說了幾句話,兩人就朝著布莊走了過去。
邵縉一直也注意著兩人的動作,見到兩人進了布莊,忍不住“咦”看一聲說道:“她們怎么去了那兒?”
百里軒好奇:“那怎么了,不就是個布莊嗎?”
邵縉看了眼同樣皺眉的廖楚修,開口說道:“那布莊是楚修的,只是明面上掛在一個俞姓員外的名下,這事兒知道的人很少。楚修,你說她們兩干什么呢,我瞧著怎么不像是去買東西的?”
如果是去買東西,怕是方才就去了,他看馮喬那動作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廖楚修眉心微蹙,眼見著兩人都進了布莊,心中轉了轉。
那個布莊是他在京中的一個暗點,那個姓俞的員外表面上更不是他的人,那布莊的事情知道的人極少,廖宜歡更不可能知道那里,可是剛才馮喬的反應不僅邵縉看到了,他也看的清楚,馮喬和廖宜歡進布莊不是去買東西的。
廖楚修扭頭招手叫過不遠處站著的蔣沖,對著他低聲道:“你過去一趟,看看怎么回事。”
蔣沖點點頭就想退出去,誰知道廖楚修突然又叫住了他,補充道:“把宜歡叫過來。”
馮喬不知道自己和廖宜歡被人看見了,她拉著廖宜歡進了布莊后,就見到里面還有幾個人。
里頭掌柜的的見到她們兩人,目光來回掃了一眼,就落在年長的廖宜歡身上,他連忙笑著迎了上來:“這位姑娘,我們俞氏的布料是京城頂好的,不知道姑娘想要點什么?”
廖宜歡到現在也還蒙的,她也不知道馮喬是來干什么的,只能說道:“我們先看看。”
打發了掌柜的,廖宜歡才拉著馮喬小聲道:“喬兒,咱們到底來干什么的?”
馮喬低聲道:“找人。”
廖宜歡張嘴剛想問馮喬找什么人,就見到馮喬在里面四處看了一眼,卻像是沒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一樣,皺眉了許久。
馮喬腦海中仿佛又浮現了上一世她剛見到玲玥時的場景,當時玲玥渾身是傷的躺在四方樓門外,被四方樓的人撿了回來,馮喬因為她眼中孤寂絕然之色起了惻隱之心,便救了她一回,等到玲玥傷好之后,她就留在了四方樓里,一直跟在她身邊。
玲玥的武功不算多高強,但是卻極擅醫毒,等閑之人哪怕功夫強于她數倍也奈何不得她。
上一世玲玥跟在她身邊數年,一直忠心耿耿,直到她死之前,玲玥也還守在她身邊。
馮喬記得,玲玥曾經說過,她本是南地名醫之后,家中之人遭人陷害,盡皆身亡,為報仇恨,玲玥從南地來了京中。
她身份不容于外人,醫毒之術也會招惹麻煩,所以在進入四方樓前,一直藏于俞氏布行之中做工,而當年她受傷倒在四方樓前時,就是因為她去刺殺她的仇人,被人發現。
馮喬想到這里,忍不住苦笑出聲,她倒是真蠢了一回,居然忘了上一世見到玲玥時,是在七年之后,這個時候,玲玥根本就還沒來京城。
廖宜歡見馮喬轉了一圈就興致缺缺起來,有些納悶道:“喬兒,你到底在找什么人?”
馮喬搖搖頭:“沒什么,是我認錯了。”
廖宜歡撓撓頭,倒是也沒多想什么,只當馮喬是真的認錯了人,她拉著馮喬說道:“認錯了就認錯了唄,不過你不是說在家悶得慌,特地出來散心的嗎,我聽說聚賢閣這幾日在搞論道會,那邊特別熱鬧,咱們過去看看?”
馮喬心里頭歇了去找玲玥的心思,見廖宜歡一副憋壞的樣子,點頭道:“好。”
兩人相攜朝外走去,沒想到剛一到門口,就看到站在外面的蔣沖。
廖宜歡見到蔣沖,條件反射的想起了廖楚修,想起了小佛堂和那一篇篇抄的她頭暈眼花的佛經,她連忙拉著馮喬轉身想躲,誰知道蔣沖已經開口:“小姐。”
廖宜歡動作一僵,見蔣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她輕咳一聲挺了挺胸脯,站直身子淡定道:“你怎么在這兒?”
蔣沖低聲道:“屬下是陪世子爺出來的,世子讓屬下來請小姐過去。”
廖宜歡聽著他話說完,猛的抬頭四下打量,然后就看到了對面二樓窗口站著的廖楚修,見著廖楚修面色淡淡的看著她,廖宜歡頓時垮了臉,一臉不淡定的嘟囔道:“怎么走哪兒都能看到他!”
馮喬也抬頭朝著那邊看了過來,正好跟在打量她的廖楚修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先是怔了怔,隨即給了他個笑臉。
百里軒坐在椅子上,看著窗邊那個整個背影都柔和下來的男人,目光落在他揚起的嘴角上,忍不住嘖嘖出聲,順著胳膊肘撞了下邵縉道:“春天來了…”
之前百里軒聽著鄔榮提起馮家那小姑娘時,還只以為說的玩笑話,他剛才打趣廖楚修時也并沒有當真,可是此時見著廖楚修這幅春心蕩漾的模樣,他對馮喬倒是真起了幾分好奇。
他可還是第一次見到心狠手辣龜毛潔癖的廖楚修能夠笑得這么溫柔,可那眼底的柔光都快把人給溺死了。
馮喬和廖宜歡過來時,蔣沖開的房門,兩人入內后,沒想到房內居然還有別人。
廖宜歡見著百里軒頓時瞪大了眼,而百里則是朝著她揮了揮爪子:“小歡子。”
“啊啊啊,百里?!”
廖宜歡尖叫了一聲,下一瞬直接朝著百里軒撲了過去,然后抓著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興奮道:“你不是在醫谷嗎,什么時候到的京城啊,為什么都沒來找我玩兒?”
百里軒笑瞇著眼:“我也是剛到的,原本是準備找你去玩兒來著,不過你哥說你最近修身養性,不宜外出。”
廖宜歡扭頭瞪了眼廖楚修:“什么修身養性,明明是他把我關進了小佛堂,不讓我出來!”
她抱怨了幾句廖楚修罰她抄經禁她足的事情,轉瞬間又眉眼飛揚高興道:“你這里來京城要待多久啊,什么時候回醫谷,我在京城都快無聊死了,你得陪我玩兒!”
百里軒面對廖宜歡時特別寬容,嘴里說了聲好,哄住了廖宜歡后,這才朝著她身后的馮喬看去,見小姑娘一個人站在那里,對著她露了個大大的笑容。
“小歡子,你也不跟我介紹一下,你身后這位是?”
廖宜歡猛的回過神來,連忙走回去拉著馮喬上前:“這是馮喬,我最好的朋友,喬兒,他是百里軒,是個赤腳大夫!”
百里軒哭笑不得彈了廖宜歡腦門一下:“我怎么就成赤腳大夫了?”
廖宜歡捂著腦門吐了吐舌頭,嘿嘿笑了一聲,而百里軒臉上帶著些無奈之色,抬頭對著馮喬笑道:“馮小姐好,我叫百里軒,是楚修的朋友。”
“百里軒?”
馮喬雙眼微睜,看著眼前笑得燦爛的百里軒,心神震顫不已。
她當然知道眼前這人叫百里軒,也知道他是醫谷少主,上一世天醫圣手百里軒之名,天下誰人不曉,而她那時候身患火熱之毒,若不是百里軒想盡辦法替她續命,她也活不了那么多年。
天下人人皆知,醫谷不入外人,若想其出手萬金難求,可是那時候百里軒卻是每隔數月便會進京一趟替她診治,從未談過銀錢。那時候她曾經問過百里軒,他為什么會救她,百里軒說過,他是受人之托。
她一直以為,百里軒口中的那個人是馮長祗,可是他如今卻說,他是廖楚修的朋友,而且看他與廖宜歡相處的樣子,他和廖楚修兄妹當是極為要好。
馮喬忍不住抬頭看向廖楚修。
廖楚修一直注意著馮喬,見她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他,那眼光里是他從未見過的神色,他剛想開口說話,百里軒就已經開口道:“怎么了,馮小姐認識我?”
馮喬笑了笑說道:“不認識,我只是之前聽人提起過百里公子和醫谷的事情,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百里公子。”
百里軒聞言笑了起來:“原來我已經這么有名了?”
“百里公子醫術高強,自然有名。”
“哈哈,馮小姐慧眼,我就是喜歡你這么誠實的人。”
百里軒半點都沒有被夸者該有的謙虛,笑得一臉燦爛,順手從懷里拿出來個瓷瓶遞給馮喬:“既然你是小歡子的朋友,相見既是有緣,這個給你,當見面禮。”
馮喬聞言想也沒想就伸手接過了瓷瓶,裝進懷里。
百里軒驚奇:“你都不問問我里面裝的是什么?”
馮喬輕笑:“百里出手,從無凡品,既然是百里公子親自贈與,想必定是好東西,馮喬多謝百里公子。”
百里軒原本還只是看在廖楚修和廖宜歡的面子上,對馮喬有些好奇,畢竟能同時讓廖宜歡和廖楚修都喜歡的,可是極為難得,他原只是想全了些面子,可是此時聽著馮喬毫不猶豫的話,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眼前這小姑娘眉眼清亮,行事大方,讓人越看她越順眼。
他又拿了個同樣大小的瓷瓶扔給馮喬:“算你有眼光,這里面裝著的是我特制的滋補丸,沒事嚼兩粒,對身體好。”
馮喬笑瞇了眼,將這一瓶也塞進了衣裳里。
百里家的大補丸,名字雖然難聽點,可是藥效卻是極好,上一世這一小瓶的大補丸可是能賣上天價的,如今突然就得了兩瓶,等到回去之后交給爹爹,正好給爹爹補補。
百里軒本就不是小氣的人,那滋補丸送的毫不客氣,而馮喬則是因為上一世早就跟百里軒相熟,那時候百里軒常找她試藥,東西也沒少給,所以她拿了也沒覺得不對,可是這一幕在某人眼里,就覺得有些刺眼。
廖楚修還記得,他送給馮喬東西的時候,她可左推右阻,從來沒有這么爽快過,而且當初他跟馮喬見面的時候,這小丫頭也從來沒對他這么熱情過。
廖楚修目光森森的看著百里軒,只覺得百里軒礙眼至極,他身上飄出些寒氣,突然開口道:“百里,我記得你不是和蒔花館的盈盈姑娘有約嗎?”
百里軒蒙了一下,瞅著旁邊瞪大了眼的廖宜歡,連忙就想去蒙廖楚修的嘴,只可惜廖宜歡已經蹦了起來。
“盈盈姑娘?!”
廖宜歡不是京里頭那些小姑娘,那個蒔花館她也聽說過,是京城里有名的青樓小館,她扭頭看著百里軒的滿臉驚訝道:“百里軒,你居然去逛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