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遲疑了片刻,低聲道:“九殿下深受重傷,還在昏迷,太醫說,殿下只要今夜能醒來,便無大礙。”
換句話說,若是醒不過來,蕭金鈺便會沒命。
永貞帝聞言心中微震,蕭金鈺替他擋刀時他看得清楚,他到現在都還記得,他這個從不受他重視的兒子當時撲向他時的決然,他將他護在身下,哪怕刀劍臨身也不肯讓開。
那一刀砍在蕭金鈺身后時,鮮血濺了他一臉。
那炙人的感覺到現在還讓他記憶猶新。
不是偽裝,也不是作戲,更不是其他,他這個兒子,是在拿命護著他。
永貞帝沉聲道:“救他們,讓太醫給朕救他們,無論是小九還是馮喬,死一人,朕要他們所有人都陪葬!!”
“是。”
陳安連忙傳令下去。
永貞帝冷著臉在床上躺了片刻,只覺得心頭如火在燎,他撐著床頭想要從床上起身,高崢連忙上前:“陛下,太醫說您需要休息。”
“不必,替朕更衣。”
高崢有心想勸,可卻知道永貞帝此時心情不好。
無論是陸云虎的逃脫,還是馮喬、蕭金鈺重傷,都是他們始料不及之事。
高崢心思雖然不如其他人靈活,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永貞帝霉頭,只能取了干凈的衣裳過來替他換上之后,便匆匆命人抬了轎輦過來,扶著永貞帝坐上轎輦后,便和陳安一起陪著永貞帝去了馮喬和蕭金鈺被診治的院落。
馮喬和蕭金鈺都是重傷,太醫在內診治,外面守衛森嚴。
幾人走到外面時,那邊玲玥正好紅著眼睛端著水盆過來,見到永貞帝時,雖在行禮,眼中卻掩不住的憤色。
永貞帝沉聲道:“你是廖家的丫頭?”
玲玥咬著嘴唇不說話,眼睛通紅。
陳安連忙在旁低聲道:“陛下恕罪,廖夫人受了重傷,需得清理傷口,可這山上并無別的丫鬟,奴才又怕尋了其他家的夫人過來會招出事端,所以便自作主張讓廖夫人家的丫鬟過來先行伺候……”
永貞帝點點頭深吸口氣,朝著玲玥問道:“你家夫人如何?”
玲玥冷聲道:“多謝陛下關心,還沒死!”
“大膽!”陳安厲喝出聲,“你這賤婢,陛下面前豈容你放肆!”
玲玥梗著脖頸瞪著陳安:“那陛下殺了奴婢便是,反正我家夫人若是活不了,奴婢回去也沒命可活!”
“你……”
陳安氣急,永貞帝卻是直接伸手攔了他。
他沉著眼看著玲玥,卻見那丫鬟滿臉悲憤之色,他想起今夜事情由來,突然生出從未有過的氣短心虛,他朝著陳安擺擺手,對著玲玥說道:“算了。”
陳安松了口氣,連忙沉聲道:“陛下寬容,還不快走!”
玲玥背脊挺直的站起身來,轉身便端著盆子進了房中。
永貞帝深吸口氣,緩下了心底焦躁,對著高崢說道:“今夜行刺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陸云虎所為?”
“應該不是。”
高崢搖搖頭:“屬下先前便已查探過,永信侯出京之時,只與陸云虎一人同路,期間并未帶其他任何人,而陸云虎此次離開北寧應是秘密之事,身邊并未帶旁人。”
“陸云虎剛開始時并沒有謀害陛下之意,否則單憑那么多人手,我們根本應對不來,更何況他在交手之時也只是想要擒住陛下要挾我等,并未起殺心,可后來那些突然出現之人,卻是招招狠毒,顯然想要置陛下于死地。”
高崢本就是為殺戮而生,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能感覺到他人身上殺意。
他清楚能感覺到,后面出現的那批人和陸云虎并不是一道的,反而更像是想要借陸云虎的突然暴起和當時混亂,取永貞帝性命。
永貞帝如何聽不懂高崢話中意思,他想起陸云虎在廳中說的那些話,臉色暗沉的嚇人。
高崢停了片刻才又繼續道:“而且陛下,除了剛才在主院行刺之人外,還有另外一批人殺入了皇莊之中其他地方,他們不僅縱火還傷了人,整個東西側院之中,除了九皇子,郭柏衍,邵縉和永信侯,還有馮喬這邊的住處之外,其他人所住之處幾乎都有損毀,其中更有幾人被人重傷。”
“那些人行蹤詭秘,等屬下帶人趕到之時,那些人已經全數逃走,而主院這邊的人也一起退去。”
永貞帝聽著高崢凝聲道:“你是說,那些行刺之人還挑對象?”
高崢點點頭:“所有與馮蘄州和鎮遠侯交好之人,皆未被傷,而傷勢最重幾人,則大多都與他二人政見不合。”
“其中,曾在前些時候上書陛下,彈劾鎮遠侯與馮蘄州私下勾結、中飽私囊收受賄賂的成安郎康恒,更是被人砍掉了一條胳膊。”
陳安心中微跳,忍不住低聲道:“怎么會這樣?難道是馮蘄州……”
“馮蘄州?”
永貞帝怒哼一聲:“你當馮蘄州是蠢貨嗎?”
“他就算真因為此事對那些人有滅口之心,也斷不會選在這種時候,更不會選在大祭之時。更何況所有與他交惡之人都傷了,所有和他交好之人都留著,這是準備滿天下的告訴別人是他做的嗎?!”
這皇莊之中有那么多行刺之人,先前所有的侍衛又幾乎全部集聚在主院之中,東西側院看守之人極少,那些刺客又是縱火又是傷人,那般好的機會之下,為什么連一個死的都沒有,反倒是來截殺他之人,卻是刀刀都下了死手,恨不能將他置于死地。
永貞帝寒聲道:“朕倒是小看了柳相成,竟敢如此算計朕。”
先是誆騙于他,讓他以為馮蘄州和廖楚修當真和陸云虎勾結,布下這次之局,逼得他拿下陸云虎和馮喬,再借此事牽連馮蘄州和廖楚修,甚至邵縉,郭家,乃至于永信侯府。
如果不是馮喬膽小,不敢隱瞞直說了鐘骨峰上之事,直接將陸云虎所說之話交代了出來。
如果她稍稍自作聰明,按照常理想要替自己脫罪對他們見面之事稍做隱瞞,所有的事情便會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而他也定會認定馮蘄州和廖楚修跟北寧陸家之間早有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