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從屋子里出來,迎面就遇到了小樹兒和小夏林。兩個小孩子跑過來圍著夏至喊姐。
“你倆干啥呢,咋沒出去玩去?”夏至笑著問。
“姐,剛才你不是讓我幫二叔拿東西嗎……”小樹兒笑嘻嘻地開口。
“是啊,咋啦?”夏至問。
“我和小林子就幫著拿東西了。那個張老爺給我倆糖吃,咱爺沒讓我倆要。嘿嘿……”小樹兒搓著手笑。
“對,咱爺還把我和小樹兒哥給趕出來了。”夏林點頭,小大人樣地附和著。
“咋不讓你倆要啊。咱爺現在干啥呢?”
“不知道為啥啊。那人買了不老少好東西,我看咱爺好像不大樂意。咱爺還有咱二叔,跟那人在屋里說話呢。”小樹兒就將方才的情形跟夏至說了一遍。然后,他好撓了撓腦袋,覺得對這件事很是不解。
“爺不讓你們拿人家的東西,肯定有道理。就算不當著咱爺的面,他要再給你們糖,你們也不能要,聽見了沒?”夏至就囑咐兩個弟弟。
小樹兒和夏林都點頭。
“想吃糖,等往后咱麥子賣出錢來,姐給你們買。”夏至又說道,“你們玩去吧。對了,老叔上哪兒去了?”
“老叔剛才讓老陳家小東給找走了。”小樹兒告訴夏至,“姐,那我和小林子找老叔去?”
“去吧。早點兒回來,看著點兒老叔和小林子。”
“哎。”小樹兒答應著,就帶夏林跑了。
夏至往后院來。她走到當院,夏老太太就從上房出來迎住了她。
“臘月在家不?”夏至心思微動,就問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笑著點頭:“在她屋子里呢。你三叔三嬸他們都去場院上去了,臘月自己在家。十六,你找她玩去呀?”
“嗯。”夏至點頭,就不往上房屋里去,而是到西廂房來找臘月。
雖然麥子都收回來了,但還有麥稈。這活計不著急,夏三叔、夏三嬸還有夏橋到場院上去收拾了,別人就都沒去。
臘月正在收拾屋子,看見夏至來了,忙就笑著讓她上炕坐。“姐,我剛才還說收拾完了找你去。”臘月說著話,還倒了一碗酸梅湯給夏至。
這個酸梅湯的料還是夏至從府城買回來的,這些天就分了給后院的夏老爺子和夏三叔家。這些天,大家平時都是喝這個,里面加了冰糖,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喝而且解暑。
“麥子都收回來了,這下咱們可松快了。再過些天種大豆,咱家有了牲口,咱也不用那么累了。”臘月歡歡喜喜地來回忙碌著,一面跟嘰嘰喳喳地跟夏至說話。
最近大家都很累,但心情卻非常好。
兩人正說著話,夏老太太手里拿著針線走了過來。夏至忙讓夏老太太上炕坐了。
“奶,你咋過來了?”夏至將還沒動過的酸梅湯讓給夏老太太。
“他們說啥,我也聽不懂。在屋里干坐著,正好過來跟你們倆做伴兒。”夏老太太笑瞇瞇的說道。
“哦。”夏至點點頭,“我爺好像不待見我二叔帶來的那個張老爺。”
“不是你爺不待見誰,這個張老爺跟著你二叔來,跟你爺就沒啥話說。不是一路人唄,你爺還能上趕著!”夏老太太就說道。
臘月又端了一碗酸梅湯過來:“那個張老爺剛才不買了不少東西嗎。是要上哪兒家串門是咋地?”
“沒說上哪兒串門。那些熟食說是都給咱買的。”夏老太太就說道,“好像變了個人,跟你爺也有話說了……”
這么說著,夏老太太就瞧了夏至一眼。
夏至覺得有些奇怪,就問夏老太太:“那他是突然有啥事要求到我爺頭上?”
夏老太太就沉吟了一下,雖然知道夏至聰慧,但還是沒想到夏至會敏銳到這種程度,簡直是什么都逃不過夏至的眼睛。
有些話,人家能夠開口說,可她卻覺得連復述都不好意思。
“我也猜逢是。”
“是啥事?”臘月搶在夏至前頭問道。雖然靦腆,臘月的好奇心可挺重的。而且這里只有夏老太太和夏至,都是和她親近的,她就變得很敢說話。
“還沒說到正題。”夏老太太回答了這么一句,“我看你爺也不可能答應他。”
這話隱隱透露出來的意思,夏老太太應該是知道,或者說猜到了所謂的正題是什么,只是不好說出來罷了。
夏至沒大在意,她現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我娘知道我二叔回來了,還看見那個張老爺從鎮上買了東西回來。”
“啊?”夏老太太大吃一驚,差點就被針扎了手。
“我娘剛才跟我說了半天的話,意思是想讓我二叔幫著給大丫姐和二丫姐在府城里找有錢的人家,還說什么三妻四妾都沒事兒啥的。對了……”說到這,夏至就瞧了臘月一眼。
“姐,你還信不過我嗎。我就聽聽,我肯定不說出去。跟我爹娘我都不說。”臘月趕忙舉手保證,因為夏至沒說話,她就期期艾艾地,兩手捏著衣襟作勢往外走,卻一步三回頭的,又不愿意走。
不僅活潑了,而且還會跟她撒嬌了呢!
夏至想著,噗嗤一笑:“得了,信得過你,你別裝的可憐巴巴的。”
臘月立刻眉開眼笑,走回來在夏至的身邊坐了。
“姐,大娘還真讓大丫姐和二丫姐去給人做小啊。”臘月低聲問。感謝田氏,現在臘月都知道什么是做小了。
“我娘不是看見張老爺買了不少東西嗎,就認為人家是個有錢人,還說大丫姐能找個這樣的就行。我看呀,要是讓我娘跟我二叔說上了話,人家張老爺點頭,我娘就能讓他立馬把大丫姐給帶走……”當然,前提是留下足夠的銀子。
“哎呦……”夏老太太嘆氣,于這件事上,她做不來主。但是夏至開口跟她說了,她肯定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我一會跟你爺把這個話兒透透……”
“我就跟我娘說了,有我爺在,讓她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們老夏家的人跟著她丟不起這個人!”夏至就說。
夏老太太點頭:“你爺肯定不能答應,就又是得生一場氣。”猶豫了一會,夏老太太又說,“我看那張老爺,是人老心不老呢。”
“奶,他多大歲數了?”臘月好奇地問。
“我先前也不知道,剛才他自己說了,說是趕年三十五了。”夏老太太絮絮地說道,“先頭娶個一個媳婦,年前沒了,家里留下倆孩子,一丫一小。跟你爺說話的意思,好像是打算要續弦,娶個當家的奶奶,年紀大小都不論……”
這么說著話,夏老太太的眼神又往夏至的身上瞟了瞟。
夏至也看了夏老太太一眼。
夏至什么都沒說,但夏老太太就覺得夏至是什么都知道了,頓時就有些不自在。
“臘月,老叔他們不知道上哪兒玩去了,你去找找。”夏至就對臘月說道。
“啊,找老叔有事啊?”臘月問。
“嗯,你去找找。”夏至點頭。
臘月痛快地答應了,小跑著出去找小黑魚兒。
將臘月支走了,夏至就看著夏老太太問:“奶,這沒別人了。你有話要跟我說吧。”
“十六啊,啥事都瞞不過你。哎……我也是猜逢啊,人家還沒把話說出來。我就覺得,應該是看上你精明能干了。你二叔是沒溜的人,他要是敢說啊,擎等著挨你爺的罵吧。”夏老太太這才跟夏至說道。
夏老太太說是猜逢的,可夏至想想張老爺看她的眼神,夏二叔后來對她的格外親熱,以及張老爺突然大方地買回來許多的東西,如此種種,夏老太太這猜測,是十有八九了。
夏至呵呵笑了兩聲。
“十六啊,你別生氣,不值當的。”夏老太太著急了,趕忙將手中的針線放下,勸慰著夏至,“我不想告訴你,就想著他們要是跟你爺說了,你爺肯定不能答應。這事你也不用知道,就是省的你生氣。”
可夏至太敏銳了,根本就瞞不住。還有夏至剛才說的田氏的態度。
“本來還不想說,就是我怕你娘真跟你二叔說上了話,你二叔要是直接跟你娘說……”夏老太太擔心田氏見錢眼開,點頭答應,所以才跟夏至說了,也是讓夏至有些心理準備,如果能提前想出個對策來就更好了。
“奶,你擔心的對。”
“那個姓張的也不知道是咋想的,你才多大啊。他跟你爹都差不多大了。她真要找個填房,給他照管孩子,還得管家啥的,那也得找個年紀相當的。就是圖年紀小,也不應該……這些男人啊……他是癩蛤蟆想吃那天鵝肉。十六你放心,你爺肯定不答應……”
夏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院子里腳步聲響,緊接著,就是田氏的聲音。
“聽說他二叔回來啦?”
田氏竟然主動往后院來找夏二叔!
夏至和夏老太太對視了一眼,兩人忙從西廂房出來。但是有人比她們的腿腳還要快。夏二叔在上房聽見田氏的聲音,立刻就出來迎接。
“大嫂,大嫂你好啊。”夏二叔笑容滿面地,還學著讀書人的樣子給田氏行了個禮。這么略做寒暄,他就將跟在他身后出來的張老爺介紹給田氏,“這是府城的張老爺,身家百萬的大財主啊哈哈……我的好朋友,人好啊……”
夏二叔也沒具體說張老爺是做什么的,只跟田氏說人家身家百萬,是個大財主。這種介紹法,若是換個人,那就是非常無禮的了。但面對的是田氏,夏二叔這種介紹方法可以說是投其所好。
就像田氏說的,這么多年了,她很了解夏二叔和夏二嬸的脾氣秉性,同樣的,夏二叔也很了解田氏的心理。
張老爺很是客氣地向先田氏行禮,稱呼的是秀才娘子。田氏果然是做秀才娘子的裝扮過來的,也屈膝給張老爺還了個萬福,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夏二叔也是個機靈的人。他往上房的方向看了看。他和張老爺都出來迎田氏,但是夏老爺子并沒有出來。然后,他又看了看從西廂房中走出來的夏至和夏老太太。
夏二叔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我剛才還說要去給大嫂問好,正好大嫂來了。大嫂,要不然……就上你家?張老爺也要給大嫂問好……”
這句話于田氏確是喜從天降,她巴不樂得的如此。如果早知道夏二叔是這個態度,她也不上趕著往后院來了。
“好,好,我正要請二弟和……張老爺上我家坐坐。”田氏立刻就說道。很多事,也不能當著夏老爺子的面說。她過來,本來也是要叫夏二叔到前院去的。
夏二叔也說好。那位張老爺更是連連點頭說好:“我那兒的東西……”
“正好就帶過去。”夏二叔立刻說道,然后就跑回上房屋子里,將一堆的尺頭、錦匣、糖果點心都抱了出來。
張老爺忙就接過去一些抱了。
田氏又驚又喜。這兩人說要上前院去,那拿了這些東西,就是要送給她的了。這可真是……喜從天降啊。
田氏隱隱明白,這里面必定是有些緣故的。但當下她也不愿意多想,將人先帶過去才是最要緊的。
幾個人就要往前院走。
夏老爺子就從上房屋子里走了出來。
“老二,上哪兒去啊?”夏老爺子的面色是陰沉的,語氣也很嚴厲。他看著夏二叔,目光中又有許多不好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意思。他希望夏二叔能懂,并且不要逼著他把話說出來。
可夏二叔只匆匆地看了夏老爺子一眼,就笑嘻嘻地說:“爹,我跟我大嫂說幾句話。我大嫂肯定是有話,要不就有東西帶給我大哥。爹,我一會就回來,我一會就回來。”
這么說著,卻連連偷著給田氏和張老爺遞眼色,意思是快點兒走。
田氏巴不得如此,率先就走了,根本就沒顧上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話。同時,她也沒顧上夏至。
都和夏二叔聯絡上了,就不需要夏至給她跑腿傳話了。
三個人一陣風似的,就從后院刮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