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樣,對于孫蘭兒來說可就太殘酷了。
所以夏至也沒仔細說,只是勸孫蘭兒肯定不會有什么事。“讓五嬸受點兒教訓也沒啥不好。你放心,你們這個家輕易不會有事。”
剛才孫蘭兒那么擔心,與其說她是擔心孫王氏,不如說她是擔心她這個家。如果孫王氏出了什么事,孫老五首先就會受不了,還有大毛二毛兩個孩子,另外,孫王氏肚子里還有一個呢。
孫蘭兒心地善良,雖然她爹孫老五一般都無視她,她的兩個弟弟也只知道指使和欺負她,可她還是在為這個家著想。
“蘭子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給你帶了飯菜,快來我屋子里吃。”夏至將孫蘭兒帶進西屋,放了飯桌讓她吃飯。
“今天咋這些好菜啊?”孫蘭兒看著滿滿一大碗的雞鴨魚肉,真是吃驚不小。
“今天不是趕集出攤嗎,就多買了點兒菜。另外這些都是李夏家里捎來給他的。”夏至笑著說。
孫蘭兒在夏至面前是完全不惜外的,她慢慢地品嘗著面前的美味,然后還告訴夏至:“我娘還讓我跟你打聽李夏呢……”
夏至嘿了一聲,沒說別的。過不了多久,孫王氏就該知道李夏的厲害了。李夏可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
“十六,李夏對你可真好。”孫蘭兒突然又說道。
夏至微微一愣,隨即心中就是一動。孫蘭兒說的沒錯,回想起來,李夏確實對她非常好。但是因為一直有小黑魚兒在旁邊,她和李夏都喜歡小黑魚兒,就沒有想到自己的身上。
“嗯。”夏至想了想,就點點頭。
“十六,人家李夏對你那么好,你也得對人家好一點兒。”孫蘭兒又說。
“我對他不錯呀。”夏至就說。
孫蘭兒笑。夏至對李夏是不錯的,根本就沒把李夏當外人。
“我看李夏上次穿的那個鞋子有點兒舊了。他要是在咱這住著,還得穿那個千層底的布鞋舒坦。十六,你給李夏做雙鞋唄。”
“哦……”夏至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我估計我奶應該想到,現在或許就做著了。”夏至說。
“大奶做的是大奶的,你做的是你的。”孫蘭兒勸夏至,“十六,你挺忙,我抽空幫你把鞋底子納出來,別的就都好做了。”
“嘻嘻……”夏至笑,說到底孫蘭兒還是為她著想。“那行啊。”夏至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因為孫王氏和孫老五都不在家,大毛和二毛也不知道野去了哪里,所以孫蘭兒也不著急回去,就陪著夏至。因為她催促著,夏至就往后院悄悄地描了李夏的鞋樣。
她去描鞋樣的時候,李夏和小黑魚兒正躺在蚊帳里頭睡午覺。夏老太太則是坐在門外的陰涼處,看著大青不讓大青叫,也不讓別的小貓小狗靠近,怕驚擾了李夏和小黑魚兒睡覺。
夏老太太的手中正在納著鞋底子。
“奶,你這是給李夏做的鞋不?”夏至出來就問。
“是啊。”夏老太太點頭,還問夏至李夏睡的安穩不,“我還想著在屋里替他趕趕蠅子啥的,又怕把他給驚醒了。”
“有蚊帳呢,沒事。”夏至就說,然后拿起夏老太太已經納好的一只鞋底子查看。
夏老太太在這鞋底子上是用了工夫,不僅用了最好的料,而且針腳也比平時更為細密些。
“奶,你可真用心。”夏至感慨著說道。
“那還不是應該的嗎。”夏老太太笑著說道,“李夏這孩子,就是個十全的孩子,著人疼。”
“奶,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夏至不同意夏老太太的說法,覺得她把李夏給夸的太過了些。
“我看他就十全。”夏老太太也不跟夏至爭辯,只笑呵呵地說道。
這種最讓人沒辦法了,因為人家痛快地承認了,這就是主觀的看法。
“十六,你也打算給李夏做雙鞋?”夏老太太看到了夏至手中描好的鞋樣子。
“嗯。剛才蘭子姐提醒我的。”夏至回答。
“蘭子那丫頭是挺細心。十六,你在別的事情上也最周全了。看來,你是太沒把李夏當外人了。”夏老太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搖著頭笑了笑。
“蘭子姐還說要幫我納鞋底子!”夏至也笑。
夏老太太驚訝地抬頭看了夏至一眼,又搖頭笑了笑:“你們呀,哎……”似乎是有話要說,但是想想又不肯說,或者是覺得沒有必要說了。
夏至跟夏老太太說了一會話,就回到前院。
家里有客人,是下坎的老杜家媳婦,年紀跟田氏晃上晃下,是除了孫王氏之外,在大興莊跟田氏最為要好的人了。
老杜家媳婦長的也不好看,又黑又丑,門牙還有些突出。不過她性子潑辣,能言善道,不知道怎么跟田氏就很投緣,還不是像孫王氏對田氏巴結的那種投緣。
在夏至看來,老杜家媳婦應該是田氏在大興莊唯一的朋友了。
“老嬸來啦。”夏至進屋跟老杜家媳婦打了一聲招呼。
老杜家媳婦立刻蝎蝎螫螫地喊夏至,然后就夸夏至又水靈了,“越長越像你娘了。”
夏至和田氏相互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老嬸今天也去趕集去了吧。”夏至就問,她恍惚在集上看見過老杜家媳婦。
“嗯吶,俺是趕集去來著。夏至,你那攤子的生意可真好啊。”老杜家媳婦立刻就說道。
“一般一般。”夏至微笑。老杜家媳婦善言談,相應地她也特別愛串門跟人嘮嗑,一坐下來嘮嗑,就沒完沒了。所以,夏至略跟她說了兩句話,就往西屋來。
孫蘭兒正在針線笸籮里挑揀布頭的,打算打袼褙納鞋底子。
夏至進門就將鞋樣子給了孫蘭兒,孫蘭兒拿過去比了比。“跟大橋哥的腳差不多大。”
夏橋的腳有多大,夏至都沒有留意過。她就瞧了孫蘭兒一眼,孫蘭兒很自然地在比著鞋樣子放,并沒有覺得方才那句話有什么不妥。她是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田氏給夏橋做鞋,孫蘭兒應該幫著納過鞋底子,所以知道夏橋的腳的大小。
嗯,就是這樣。
“老杜家老嬸啥時候來的?”夏至問孫蘭兒。
“你剛往后院去,她就來了。”孫蘭兒告訴夏至,“對了,她是來給大娘捎信兒來的。”
“捎的啥信兒?”夏至問。
孫蘭兒往東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壓低了聲音告訴夏至:“好像你姥家讓人給捎信兒來了,催大娘趕緊給大丫找人家,說是那邊好像給大寶相中啥人了,緊著要用錢!”
“啊!”夏至恍然,怪不得方才瞧著田氏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呢,原來是田老頭捎信兒來催她了。
“前兩天不是才把一匣子點心捎回去了嗎,這都沒堵住他們的嘴。”夏至抱怨了一句。
“也提到那匣子點心了。說啥點心都是小事兒,大丫的事最重要,意思好像怪大娘分不清輕重似的……”孫蘭兒就把剛才聽到的田氏和老杜家媳婦之間的話都給夏至學說了一遍。
“怪不得我看大丫和二丫都不在屋里。”夏至只能嘆氣。
“她們倆也是苦命的人。”孫蘭兒說了一句,然后目光就有些迷離起來。
夏至知道,孫蘭兒應該是聯想到她自己了。
“蘭子姐,你別灰心,日子總會好過起來的。”夏至的語氣很堅定,她堅信李夏出手,肯定能讓孫蘭兒的境遇改變。
“嗯。”孫蘭兒笑了笑,也不知道信了沒有,或者她只是覺得現在跟夏至在一起,已經是很幸福了。
老杜家媳婦果然屁股沉,直坐到將近傍晚,還是田氏因為心里有事不耐煩了,老杜家媳婦才走了。
孫蘭兒看著外面的天光,老杜家媳婦都走了,但是孫王氏還沒回來。
過了一陣,孫老五從外面回來了,但是孫王氏還是不見蹤影。
“蘭子,你娘干啥去了?”孫老五回到家,到處溜達了一圈,沒看見孫王氏,就隔著墻喊孫蘭兒,他猜孫蘭兒十有八九會在夏至家。
孫蘭兒忙就出去隔著墻告訴孫老五:“晌午有人找,出去了。”
“啥人找你娘?”孫老五甕聲甕氣地問。
“一個男的,不認識,好像不是咱們莊上的。”孫蘭兒實話實說。
“啊……”孫老五應了一聲,也沒再多問,就回屋去了。
夏至瞧著就有些無語。
大興莊里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孫王氏在娘家的時候就很不妥了。嫁給孫老五之后,她還是一樣的脾氣秉性。不過大興莊鄉親們大都是正經人,沒啥人肯搭理她。孫王氏的相識,慢慢地就擴展到了別的村莊。
事情發生了,難免就有些風言風語的。
孫老五應該聽見了,因為有人根本就好不顧忌地在他面前說起過。但是孫老五的表現卻很奇特,他耳朵里應該聽見了,卻跟沒聽見似的。對于一些調笑的話,他不僅不生氣,有時候還跟著笑笑,似乎根本就不懂那里面所影射的內涵。
比如現在,知道孫王氏跟個陌生的男人走了,孫老五也沒著急,也沒生氣,他反而什么都不問,回屋里躺著去了。
所謂一樣米養百樣人,孫老五這樣,夏至也不知道該怎樣評價他。
又過了一陣,太陽幾乎要完全落到山的那一邊去了,孫老五沒怎么樣,孫蘭兒卻想去找找孫王氏了。
孫王氏雖然行事不妥,但是像這樣一走就沒了消息的情形,卻還是第一次。
不過,沒等孫蘭兒去找孫王氏,孫王氏就自己回來了。
孫王氏的衣襟似乎沾了泥,鬢角也有些亂,但是更亂的是她的眼神。夏至覺得,夕陽之下,孫王氏的身影似乎都有些佝僂了,腳步也是拖拖踏踏的,沒有平時的精氣神兒和風騷勁兒。
孫老五正好到院子里來,看見孫王氏,他什么都沒問,只問了一句:“孩子他娘,該做飯了吧。”
若是平時,他肯定會迎面遭到孫王氏暴風驟雨一般的數落。但是今天孫王氏沒有數落孫老五。
“嗯,做飯。”
她也沒招呼孫蘭兒,竟自己去抱柴禾,打算燒火做飯。
孫老五卻看不下孫王氏挺著大肚子去抱柴火做飯,忙就招呼孫蘭兒:“蘭子,回家幫你你那個做飯來。”
“哎。”孫蘭兒痛快地答應著就回家了。
回到自家的院子里,孫蘭兒就去抱柴禾。孫王氏卻閃開她:“我抱柴禾,我燒火,我做飯,不用你。”
說話的聲音似乎都有些機械了。
看著孫王氏和孫蘭兒相跟著進了屋子里,一邊的田氏突然就皺了皺眉頭。
“夏至,你看你五嬸,咋好像出去一趟,魂兒都丟了似的。”
“誰知道呢。”夏至撇了撇嘴。孫王氏的模樣確實是失魂落魄的。她不僅不罵孫老五,還不使喚孫蘭兒,竟自己開始做活了!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田氏低聲說了一句,就轉身回屋了。
夏至不認為太陽真能從西邊出來,所以孫王氏的性子也不會改變。那么孫王氏這幅模樣,就是因為那個男人的緣故了。
很好,看起來效果不錯嘛。
“蘭子姐……”夏至趕忙喊孫蘭兒。
孫蘭兒不知道夏至為什么叫的這么急,手都沒擦就跑出來問夏至:“十六,啥事?”
“蘭子姐,你靠近點兒,我跟你說……”夏至招手將孫蘭兒叫到墻根兒下,然后她瞧著左右沒人,就低低的聲音如此這般地囑咐了孫蘭兒一般。
大致的意思,就是讓孫蘭兒留心些,如果孫王氏要干活,就讓孫王氏干,如果孫王氏不讓孫蘭兒干活,那孫蘭兒也別勉強,還有一會吃飯的時候,夏至也讓孫蘭兒吃飽了。“
“當著她的面吃,看她說啥。吃完飯,你就說上我這來給我做伴兒,再看她說啥。”
“這、這能行嗎?”孫蘭兒遲疑。
夏至的建議,簡直就是讓她拔老虎的胡子。
“不試試怎么知道。蘭子姐,或許你的好日子就在前頭了。趕緊去照著我說的做。”夏至讓孫蘭兒答應了,這才放孫蘭兒回去。
這一傍晚,孫老五家都靜悄悄的,再沒聽到孫王氏罵丈夫和兒女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