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說著話,田氏已經半趕半送地將孫王氏從屋子里攆了出來。孫王氏似乎很不甘心,還想回頭跟田氏說些什么,不過等她看到夏至,立刻就什么都不想說了。
“十六回來啦?”孫王氏滿臉陪笑地跟夏至打招呼,還朝夏至的身后張望了一眼。
夏至的背后跟著夏橋和小樹兒,但只有夏至一個,孫王氏已經不敢久留了。她跟夏至打了一聲招呼,忙忙地就走了。
田氏就有些得意:“多虧你回來了,要不我還趕不走她。跟我抱怨半天了,沒完沒了的,聽的頭疼!”
“她跟你抱怨啥?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嗎?”夏至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嘿。”田氏嘿笑了一聲,也不顧夏至想要回西屋歇息,就將夏至拉到東屋,巴拉巴拉地跟夏至絮叨起來。
原來孫王氏上午很早就過來找田氏了。
“說是劉掌柜的找了她,把她好一頓埋怨,怪她沒時候清楚,哄著他買了大丫。還是殺要是知道大丫娘家是那樣的人,他說啥都不買大丫。她就怪上我了,說我瞞著她,沒和她說明白。”
“我咋沒跟她說明白。”田氏的聲音越來越高,似乎還想讓隔壁的孫王氏聽見似的。“大丫剛來,我就把事都跟她說了,一點兒都沒瞞著她。她還說啥就知道定大丫要花錢,不知道定完了,大丫的爺奶還來抄家!”
“我可沒瞞著她,她瞞著劉掌柜的,那也是為了她自己。她答應把蘭子給劉掌柜,結果讓人給罵了,她不敢蘭子,大丫還算給她解了圍。這事兒她也沒白干,兩根銀簪子,那也值幾兩銀子,要不憑啥就給她了……”
聽田氏這個口風,似乎對簪子的事情耿耿于懷。
說完了跟孫王氏吵架的事,田氏又略微壓低了聲音跟夏至說道:“當我不知道她為啥來呢?她不就是想跟我抱屈,想從我這再拿點兒好處。呸,她也不看看我是誰!”
“行,我知道了,娘你厲害,行了吧。”夏至沒什么興趣地敷衍著。
“你這孩子!”田氏本來是興興頭頭跟夏至八卦的,夏至沒興趣,她也覺得沒意思了。“我看你對誰都挺好,就是對我一點兒好臉都沒有。我不是你娘,我是你仇人!”
“娘,我累了。”夏至站起身。
“等等。”田氏忙叫住夏至,“你趕集碰上大丫二丫了沒,你姥那頭有啥信兒沒,你大寶哥這媳婦到底定的啥樣了。”
不論是大丫還是田氏,都挺關心娘家的事兒。
“我看見她倆了。她倆也沒聽見啥信兒。”夏至答了話,就回西屋了。
田氏就微微皺了眉頭:“咋一點兒信兒都沒有?別是又出啥岔子了吧。”田氏的心情比較復雜,然而卻又無人訴說。田老頭和田王氏找上大丫,卻沒找她,這讓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竟也有些失落。
往后靠山屯兒再有什么信兒,恐怕不會捎到她這來了,而是直接捎給大丫,然后才能輪到她。
夏至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醒過來的時候,就聽見小黑魚兒在院子里的說話聲了。夏至慢慢地坐起來,心中暗笑。小黑魚兒這個小家伙,真是天生的精力充沛。
等夏至到前院來的時候,就看見李夏、小黑魚兒、孫蘭兒、夏橋和小樹兒都在井臺旁邊坐著。孫蘭兒的面前一個大木盆,她正將洗好的衣裳擰干了,搭到晾衣繩上晾曬。
夏至立刻就認出了那是自己午睡前剛脫下的衣裳。
孫蘭兒在家里的日子寬松了,有空就會過來自己找活干,恨不得什么都不讓夏至做。
看到夏至出來了,大家都笑著招呼她。
“十六,你睡醒了沒有?”小黑魚兒笑嘻嘻地過來拉她的手,“咱下地玩去不?”
“好啊。”夏至一邊應著,一邊問夏橋,“哥,咱娘呢?”
“……上老杜家去了。”夏橋回答道。
現在田氏跟孫王氏鬧掰了,整個大興莊她的朋友也就剩下老杜家媳婦一個人了。夏至估計田氏是找老杜家媳婦去吐槽了。
小黑魚兒一個勁兒在旁邊催著,李夏也笑瞇瞇地瞧著她。夏至就洗了把臉,戴上草帽,又隨手拎了個籃子,跟李夏、小黑魚兒下地。大青也樂顛顛地跟著來了。
“老叔,咱這是上哪兒啊?”走到田間,夏至就發現小黑魚兒心里似乎是想好了目的地的樣子。
“嘿嘿。”小黑魚兒鬼鬼地一笑,他往兩邊看了一眼,見左右都沒人,這才跟夏至說,“十六,咱去偷老黑家的西瓜吃。”
夏至頓悟,怪不得小黑魚兒這么迫不及待,原來是想吃西瓜了。
這件事,李夏事先知道嗎?
夏至看向李夏。
李夏笑瞇瞇的樣子,很是腹黑。
李夏肯定是事先知道了。
既然是偷西瓜,那自然就得有個偷的樣子。小黑魚兒是個老手,他帶著夏至和李夏專挑沒人的小路走,熟門熟路地就將兩人帶到了一大片瓜田旁邊。
大青似乎也走熟了這條路,并且明白小主人到這里是做什么來的。這條狗他到了瓜田旁邊,就一聲不吭了。
到了瓜田旁邊,小黑魚兒就讓李夏和夏至蹲下,嫌棄他倆個子高,目標大,從很遠的地方就能看見他倆了。
夏至囧囧有神,她看了李夏一眼,李夏倒是很自在的樣子。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就按照小黑魚兒的指使在地頭的草叢里蹲下來。
大青不用囑咐,就乖乖地趴在夏至身邊。
“十六,李夏,你倆在這等著,我去挑瓜。”小黑魚兒低聲囑咐了一句,就仿佛是游進大海的小魚兒一般,滑溜溜地溜進了瓜田里。
“老叔最會挑瓜了。”夏至小聲跟李夏說。
“嗯,老叔跟我說了。”李夏點頭。
“老叔說要偷瓜,你就不勸著點兒啊?”夏至埋怨李夏。
“我看老叔這不是第一次。那既然咱爺咱奶都不說啥,那肯定是沒啥事兒。”李夏笑瞇瞇地說。
“你倒是想的挺明白的。”夏至白了李夏一眼,趁著小黑魚兒挑瓜的空檔,就跟李夏科普起老黑和他的瓜田來。
老黑也姓夏,但跟夏至家并不是同族。他在大興莊算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老黑孤身一個人,有個兒子,卻不在北鎮府,據說是在南邊某個地方當差,家也安在了那邊,過的挺好。
“隔幾個月就給老黑捎錢。還說讓老黑跟他一塊過去,老黑就去過一回,待了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之后說啥都不去,就一個人過日子。”
老黑身子骨硬朗,不愁吃喝,他也不種莊稼,每年就種上這兩三畝地的西瓜。
這個季節,老黑已經賣了一茬的西瓜了。
“咱是不是趕集的時候碰見過他?”李夏問。
“對。”夏至點頭,“他不缺錢,賣西瓜也就是圖有個事兒做。賣不賣的掉的,都沒啥。不過他的西瓜很好賣就是了。”
老黑的瓜田是上等的沙地,他選的還是良種,從育苗到栽秧都非常精心,所以種出來的西瓜不僅個頭大,而且還子少味甜。
“每到西瓜下來的時候,他就不在家里住了,就在這搭個窩棚,看著西瓜,防著人偷。”夏至往不遠處的地當間指了指,那里確實有個簡單的窩棚,跟陳家老爺子在山里搭的那個差不多,就是離地不高。
聽到這,李夏立刻就警覺起來,一雙眼睛朝那個窩棚直看。
“別擔心,今天老黑趕集賣瓜去來著。他每回賣瓜回來都得喝點兒酒,然后酒量還淺,不睡上倆時辰都不帶醒的。”
小黑魚兒正是掌握了老黑的這個習性,才敢這個時候帶著他們來偷瓜。
“這樣,也有些太冒險了。”李夏還在朝窩棚的方向看,似乎在琢磨著一會真被老黑發現了,他該怎么辦。
“哈!”夏至低笑,“這也是偷瓜的樂趣啊。”
這次,換李夏囧囧有神了。
“你不也說了嗎,我爺我奶肯定知道,卻沒攔著,肯定有緣故。別看老黑看瓜看的挺嚴,要真是村里的小孩來偷個瓜,他也不能咋樣。我們不來,他還得往我家送瓜呢。老叔就愛這個調調兒……”
“嗷,我明白啦。”李夏依舊是囧的。
夏至就笑:“李夏你放心吧。別人或許有事,老叔肯定沒事。老黑看見他,也會裝沒看見。老黑特別稀罕我老叔。”
“那老叔知道嗎?”李夏就問。
“當然不知道啊。”夏至忙又囑咐李夏,“你可不許告訴老叔。不然以后老叔就少個樂趣了。”
“明白,我肯定不說。”李夏很上道地承諾。
這是工夫,小黑魚兒已經頭頂著瓜葉,抱著只大西瓜溜了回來。
“真是踏雪無痕,落地無聲,草上飛、水上漂……”李夏嘀嘀咕咕地念叨著。
“別瞎念叨。”夏至拐了李夏一下。
李夏立刻就閉嘴了。
小黑魚兒臉蛋紅紅的,不知道是曬的還是高興的。他抱著西瓜蹲到夏至和李夏跟前,笑的見牙不見眼的。
“老黑地里最好的西瓜,西瓜王!”小黑魚兒炫耀著。
李夏和夏至都露出了贊嘆的表情。
小黑魚兒很滿意,這才將西瓜交給李夏:“李夏,把瓜開了。”
李夏沒想到小黑魚兒偷瓜竟然還安排了這個任務給他。不過看看小黑魚兒,再看看夏至,這個活也就得他來干。
李夏一手攬著西瓜,另一只手立起成掌刀。就在夏至和小黑魚兒都睜大眼睛,打算看李夏怎么徒手開瓜的時候,李夏卻將那只手伸進了懷里,然后取出一把鑲嵌寶石的小匕首來。
“多虧我東西帶的全。”李夏笑嘻嘻地用刀將西瓜開了,“哈,沙瓤的!”
“那肯定的。”小黑魚兒挺著小胸脯,很是驕傲的樣子。
地上鋪了葉子,李夏利落地將西瓜切成幾塊。然后三個人就一人捧了一塊,樂呵呵地吃了起來。小黑魚兒還給了大青一塊。
大青是條會吃西瓜的狗,他還會吐子。
李夏嘆為觀止。
“我們這好吧,每天都有驚喜。”夏至看了一眼李夏的呆樣,低聲笑著說。
“嗯、嗯。”李夏點頭,也沒說話,因為就顧著啃西瓜了。“老叔挑的西瓜真好吃。”
“李夏你愛吃,一會我再挑一個去。”小黑魚兒立刻就說道,“我都看好了,還有個大個兒的,肯定也是沙瓤。”
瓜田的地頭,其實離著大興莊往臨水鎮的路上并不遠了。
夏至先是聽到馬車聲,然后馬車似乎停了下來。不一會的工夫,就見一個華服少年穿過高草叢走了過來。
那少年看到了夏至三個人,立刻就愣在了那里。
“田括/甜瓜?”李夏和夏至也認出了來人,竟然是李夏的表哥田括。
田括抬起手,就要喊李夏。
李夏反應很快,他朝瓜地里窩棚的方向掃了一眼,立刻就對田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表兄弟倆自小是一起長大的,彼此之間很有些默契,不用說話,一個手勢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了。田括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見李夏小心翼翼的樣子,立刻就不說話了。他還貓著腰,小步地跑了過來。
看到田括這個動作,夏至就明白了一些事。
這哥兩個應該也是沒少淘氣過。
“鳳凰,干啥呢你這是,哈,我就猜到了,你肯定是來找十六了……”一見面,田括似乎有很多的話要跟李夏說。不過他很上道地放低了聲音。
“小點兒聲。”即便如此,李夏還是提醒了田括一句,他也沒回答田括的話,而是問田括,“你咋來了?就你一個人來的?”
“你這一到鄉下,都快倆月了吧,也不知道回去。冰冰要來,讓我給勸住了。我說我替她來看看你,看看你到底在干啥,沒啥事就把你帶回去……”
聽說田括是一個人來的,李夏頓時松了一口氣。
小黑魚兒的大眼睛卻瞇了瞇,然后還掃了田括一眼。小黑魚兒的眼睛黑亮亮的,田括沒大在意,夏至卻是抿了抿嘴,不過她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