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回到府城幾天,這天就是夏大姑和夏至商量好的,大家一起商量夏柱和郭玉環的事的日子。夏至本來是打算等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從學堂回來,她帶著兩個孩子在寧華堂吃過晚飯,然后將兩個孩子留在寧華堂做功課,她再到夏大姑家里來。
但是夏大姑千叮嚀萬囑咐的,讓夏至他們一定要到西市街吃晚飯。盛情難卻,夏至之后答應了。等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從學里回來,她就一邊收拾,一邊等夏秀才和田氏。
夏大姑還邀請了夏秀才和田氏。夏柱在府城總共就這幾個家人和親戚,這種時候大家當然都得去。
“一會到那兒吃了飯,我們商量事,可沒你們倆啥事。你們倆就上珍珠那屋子里頭去做功課,聽見了沒?”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互相看了一眼,誰都沒吱聲。
夏至就抬起頭來笑了兩聲:“沒聽見我說話,還是不打算做功課了?”
“不是。”小黑魚兒就想跟夏至爭取一下,說今天商量夏柱的事,那也是挺大的一件事,能不能……
“不能。”不等小黑魚兒說完,夏至就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放假什么的,絕對不可以。“老叔,小樹兒,咱在老家待了不少日子吧,你們倆還沒玩夠啊!趕緊給我收收心。要是不好好做功課,下次我去莊子上就不帶你們。”
小黑魚兒就嘆了一口氣,然后給了小樹兒一個無奈的眼神。小樹兒這孩子賊精賊精的,他知道小黑魚兒的話比他的話在夏至這好使,所以遇到事就攛掇小黑魚兒出頭。小黑魚兒也不是不明白小樹兒的意思,可是他就是個愛出頭的性子。
這個眼神就被夏至給看到了。夏至立刻數落小樹兒:“是不是你攛掇著老叔不好好做功課,就想著玩啊?”
“不是,不是。”小樹兒慌忙擺手解釋,“姐,我哪兒敢啊。”這么說著話,卻終究耐不過夏至審視的目光,小樹兒只好坦白。“……西市街夜市兒多熱鬧啊,就是好長時間都沒去過了……”
原來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叔侄倆想逛西市街的夜市。
“還說不是貪玩,這不是貪玩是啥!”夏至瞪了小樹兒一眼。雖然她在小樹兒和小黑魚兒的功課上很嚴厲,但她同時也深諳學習的張弛有度以及激勵法則。“今天不行。再過兩天,我等你們倆每人都攢夠十個優,我就放你們一天假,帶你們好好地逛逛西市街的夜市。”
“真的?”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都是又驚又喜。
“還煮的呢。”夏至笑,“我啥時候說話不算了。”
“那十六,你可一定要說話算數啊。”小黑魚兒立刻就跟夏至盯了一句。
“一言既出……”夏至就說了上句。
“駟馬難追。”小黑魚兒和小樹兒搶著接道。
他們三個正有說有笑的,夏秀才和田氏就來了。夏秀才神色如常,田氏卻似乎有些病懨懨的樣子。二丫跟在兩人身邊依舊并不怎么說話,不過看見夏至的時候卻立刻就露出了笑臉。
二丫的笑容有些太過刻意。自打二丫跟著田氏來到府城之后,她見到夏至的時候差不多都是板著臉。這樣的變化是這次從大興莊回來之后發生的。
夏至猜測,應該是田大舅媽江氏跟二丫說了什么,想讓二丫親近自己。
那天在臨水鎮上,江氏一直都沒說什么話。岳紅和田老頭斗法,江氏全程都沒有參與,仿佛什么都沒看見沒聽見似的。不過在夏至要離開的時候,江氏還是找機會到夏至跟前說了兩句話。
江氏很鄭重地給夏至行禮,還說這輩子都會感念她的恩德。江氏還說大丫和二丫年紀小,性子有些古董,有些事現在她們還不懂,不過她們將來肯定會懂,也會一樣的感激夏至。
這說的應該是夏至做主聘大丫的事。
田家不止岳紅一個明白人,其實江氏心里也挺明白的,起碼她分的清好賴。
二丫應該是聽了江氏的話,不過二丫的性子有些個別的,似乎是無法從內心深處來真心地親近夏至。
大丫和二丫都這樣,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夏至也沒工夫去仔細琢磨這個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好惡,她其實也不是很喜歡大丫和二丫。
既然人都到齊了,夏至就讓外面準備馬車,然后幾個人坐馬車來到西市街。
夏大姑對夏至眾人依舊是遠接高送的。被迎進院子里,夏至先到夏大姑的屋子里坐了。大家都坐著,也包括珍珠,只有孫秀芝并不坐,而是出來進去地忙活著,親自遞茶遞水。
不僅對客人是這樣,孫秀芝還很殷勤地伺候珍珠,茶水都是遞到珍珠的手里,果子也是剝好了給珍珠。
夏大姑似乎是見慣不怪,好像根本就沒看到一般。
這里別人都是孫秀芝的長輩,然而夏至跟孫秀芝同輩,還比孫秀芝小,因此就站起身讓孫秀芝坐。
“嫂子,你別忙了。咱們這來的都不是外人。你也過來坐下說會話。”
孫秀芝就不肯坐,但明顯可以看出來夏至這樣做讓她很受用、歡喜。“沒事兒,我這樣也習慣了。就是不是外人,我才要自己照應著。”
話說的很好,態度也很好,不過那句“我這樣也習慣了”還是隱隱地透露出一點兒情緒來。
夏至心下雪亮,只是不好說什么。
夏大姑卻也是特別透亮的人,她立刻就招呼孫秀芝坐下。“你這孩子,跟你說多少次了。下頭有干活的人,你替我操持,給她們安排好了就行。就像你十六妹子說的,這里沒有外人,咱們不要那花架子,你好好坐下,咱們大家伙嘮嗑。”
話和態度也都很好,但那句花架子卻正對應著習慣了。這婆媳兩個不動聲色之中已經刀槍來往了一個回合了。
夏大姑和郭姑父這樣的家庭環境,夏大姑和孫秀芝這樣的人竟然也難免有這些。那要是換了更復雜的人家,性情更個別些的人,可就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境況了。沒有硝煙的戰場!
光只是想想就讓人頭痛,好在她這身體的年紀還小,還不用擔心這些事。
孫秀芝聽了夏大姑的話,這才在旁邊坐下了,不過也坐的規規矩矩、板板正正的,不像珍珠坐的那樣自在。
這就是在家的姑奶奶和新媳婦的區別了吧。
略說了幾句話,長生就帶著夏柱過來了。他這是帶著夏柱出門辦事才回門。夏柱雖然跟郭玉環已經成親了,但郭喜的說法那是在大興莊,在府城這邊還沒有擺酒設宴,所以郭玉環和夏柱還不好就住在一起。
郭喜兩口子的事歷來都挺多的,這件事夏家也沒計較。夏柱這幾天就住在夏大姑家里,長生不僅幫著張羅酒席的事,還特意帶夏柱出去走動,一方面讓夏柱更加熟悉府城,另一方面也是讓夏柱多見見人,以后大家知道夏柱不僅是郭喜家的姑爺,還是夏大姑和郭姑父的侄子,總會給夏柱帶來些便利的。
夏柱這還是長這么大第一次自己一個人離開家,他雖然小小的年紀,卻本來就有些陰郁,現在迫于環境見人都要擺出笑臉來,不過他的笑容似乎也帶了一絲的陰郁。
夏家的男子內向的如夏三叔、夏橋,外向的如夏二叔、小黑魚兒、小樹兒,大家的氣質都偏向于溫暖開朗,也不知道夏柱是隨了誰,陰陰的樣子都有些不像夏家人了。
夏至本來對夏柱一般,但這個時候因為體諒他一個人生活在郭家就對他比以往親切了許多。
“二柱,來了幾天了,你還習慣嗎?”夏至就問夏柱。
“習慣。大姑和大姑父待我可好了。還有長生哥,大嫂,珍珠,在這就跟在家一樣。”夏柱有些夸張地說道。這張嘴倒是隨了夏二叔,能言善道,會說好聽的話。
有這一點,往后夏柱的日子總不會太難過的。
“看你這孩子說話這個客氣勁兒。”夏大姑就笑著說道,“十六問你習慣不習慣,不是問你我們待你好不好。”
“啊……”夏柱似乎這才反應過來的,他想了想,就說了一句實話。他有點兒想家。
大家都暗暗嘆息。
不過夏柱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要是我爹和我娘也能來就好了。”
“以后二叔二嬸肯定能來看你。”夏至就說,至于因為他的關系而永久地搬到府城居住那是不可能的。
“哦。”夏柱就應了一聲,又蔫嗒嗒的了。
小黑魚兒很看不上夏柱這個樣子,他立刻就數落夏柱:“十六跟你說話呢,你就不能痛快點兒?”
夏柱還是很怕小黑魚兒的,所以立刻就打起精神來:“挺好,我在這挺好,沒啥不習慣的。”
珍珠在旁邊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夏大姑這邊的飯菜早已經預備妥了,因為夏家的人都到了,她就讓人去給郭喜兩口子送信兒。很快,郭喜兩口子就帶著郭玉環過來了。
回到府城,郭喜兩口子的精氣神兒明顯都不一樣了。但他們并不敢在夏至的面前擺譜,所以待夏家人還是客客氣氣的。
大家落座,客客氣氣地吃了一頓飯。然后夏至就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安排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去珍珠的屋子里做功課。
夏大姑的屋子里擺了茶水和點心,大家紛紛坐下開始商量事兒。
郭喜先說了自己的意思。他還是老話,說郭玉環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所以在府城的宴席想辦的隆重熱鬧一些,也就是多預備幾桌宴席。
按照郭喜計算,起碼要準備三十桌的席面。
夏至還沒說什么,夏大姑和郭姑父的臉色都說微微一變。而不用夏大姑和郭姑父說,夏至也知道這個數字有點兒夸張。
郭家沒什么親枝近族,郭喜辦事情能請的也就是這些年結交的同行當的人,再有就是街坊鄰居了。三十桌,這是打算把西市街的人都請到了呀。
而郭喜還有話。“我們老郭家就這一個閨女,我們也隨了這些年的禮了。再者說,夏柱是夏家的孫子,夏家那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在府城里辦個幾十桌還怕來的人坐不下呢。”
不僅把西市街的街坊鄰居都考慮到了,還算計到了夏至在府城的相識,那也就是田家和李家的人了。
郭喜說完了,夏至并沒立刻開口,她朝夏大姑和郭姑父看了一眼。夏大姑立刻就給郭姑父使了個眼色。
郭姑父干咳了一聲開口:“……哥,這是不是有點兒多?”
“不多,不多,就這我還怕不夠呢。”郭喜立刻就擺手說道。
郭姑父有些尷尬,但有些話還就得他來說。“……咱們家里也沒啥人了,再加上至近的朋友,主要是早先就商量定了,辦的簡單點兒,咱都是一般的人家。”
按照夏大姑和郭姑父的計算,郭喜準備五六桌的席面就足夠了。而郭喜的三十桌計劃,分明是打算斂財。而要成功他應該是把夏至人脈關系都算了進去,到時候說不準就要扯虎皮打大旗。
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不用夏至自己開口,夏大姑就堅決在前面攔著。郭姑父雖然心里有些向著自家的兄弟,但他也覺得郭喜這三十桌太過了。
雙方就這件事一時就達不成一致。
郭喜有些不高興郭姑父竟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到最后他就問夏至的意見。問夏至的意見之前,他還先把夏至給捧了一頓。
“……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二柱也能多認識些人,對他往后好處大著了。”意思是這么辦主要是為了夏家的名聲,還有夏柱等將來著想。
郭喜不問夏秀才,也不問田氏,只問夏至,因為他在夏家住了這么久,早就知道能當家做主的人是夏至了。
夏至耐心地聽郭喜說完,就淡淡地笑了笑。“我大姑和我大姑父說的挺對。夏家就是一般的人家,我爺的意思也早就說明白了,就是簡單點兒辦。二柱和玉環將來過的咋樣不在這個上頭。……辦幾桌,只請至近的,好好過日子才是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