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象長公主這樣呢?”李桐緩過口氣道,福安長公主一聲嗤笑,“象我這樣更糟了,我母親一直覺得,她要是沒有我,只有皇上一個,那就是天下最幸福的母親。”
李桐默然,這句沒法接。
“我本來就是多生出來的人,林家也用不著我傳宗接代頂家立業,這輩子,我就活個自在,不想嫁人,我就不嫁。”
福安長公主象男人一樣翹起二郎腿,繡著穿花蝴蝶的鞋子晃來晃去,一幅令人羨慕的優游自在。
“趙老夫人初一十五來看你,一趟也沒落下過,上回來,說的那戶人家,確實不錯。”李桐聲音輕飄,不那么委婉的提醒福安長公主,她不嫁,可有人一心一意想要她嫁。
福安長公主頓時陰了臉色,穿花蝴蝶也不動了,好一會兒,冷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長公主說過,皇上對著先皇起過誓,雖說一心一意想把你嫁出去,卻不會強逼你,你不點頭,就不用嫁。”李桐看著手里的茶湯,“長公主要是跟皇上差不多大,或是比皇子大上幾歲就好了,皇上的身體也不好,至少比長公主差多了。”
李桐看了眼滿臉陰云的長公主。
“皇上百年之后,看樣子只能是四爺,不知道到那時會怎么樣,長公主升號做了大長公主,不知道四爺會不會象皇上這樣,希望長公主出嫁,卻又不會逼長公主出嫁,還有周貴妃,那時候她就是周太后了。”
頓了頓,李桐又接了句,“也不一定,說不定她走在皇上前面呢。”
“昨天寧遠和你說了什么?”福安長公主盯著李桐,突然問了句。
“是我,想了好些天了,一直在想長公主以后會怎么樣,從姜家脫身之后,我就在一直在想。”李桐迎著福安長公主的顯的有些凌利的目光,沉靜而坦然。
福安長公主往后靠進椅子里,眼里的凌利褪去,添了無數疲憊,“想這些做什么?我看你是太閑了,凈想這些沒用的,以后別想了,今天有花賞花,有茶品茶,明天的事,到明天再說吧。”
李桐默然看著她,看了一會兒,移開目光,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中午,福安長公主回去的比往常晚了些,李桐從寶林庵出來時下了雨,在細細的雨絲中,車子緩緩回到紫藤山莊,紫藤山莊門口停著輛有些眼熟的青綢圍子桐木大車。
“咦!”清菊一只手掀著簾子,看到大車,驚訝的叫出了聲,“姑娘,看著象是咱們……不是咱們的了,從前是咱們的,姜家……那輛車。”
清菊不想提到姜字,又不得不提到,不然說不明白了。
李桐探頭看出去,門房看到李桐的大車,早就飛奔迎過來,帶著一臉描述不出的表情,想指又仿佛不怎么敢指的指著那輛車,帶著絲絲驚氣稟報:”姑娘,是……是……姜家……姜家那位新奶奶。”這句新奶奶說出口,門房的舌頭就利落了,“說是要見您,來了好一會兒了,太太一早就進城了,大爺也不在,跟萬嬤嬤說了,萬嬤嬤說不能打擾您,姑娘不在,又不能請進去,只能等在這里,好在咱們這兒人少。”
要是象京城大宅那樣,人來人往的,看到姜家新奶奶等在他們家門口,這叫什么事兒?
“她來干什么?”清菊聽說是姜家新奶奶,一半是驚,一半是怒,渾身的毛都乍起來了。
“說要見咱們姑娘,別的,哪敢問來著!”門房一臉苦惱。
“請她進來吧。”李桐淡然吩咐,門房答應了,清菊放下簾子,又順手掖緊簾子,李桐的車子越過那輛青綢大車,從旁邊大車道進了大門,在二門里下了車,曲大奶奶那輛車也緊跟著進了大門,車簾掀起,春妍先下了車,垂眉垂眼打起簾子,曲大奶奶端著架子下了車。
李桐仔細打量著春妍,頭發在腦后綰成最簡單的圓髻,一件寬大的靛藍細棉布過膝長襖,沒穿裙子,長襖下露出同樣顏色的棉布褲子,腳上穿著雙靛藍粗布鞋。
清菊目瞪口呆的看著春妍,春妍這一身,是京城五六十歲老太太的打扮。
李桐將春妍從頭看到腳,掃了昂然看著她的曲大奶奶一眼,“進來說話吧。”說完,轉身往離二門最近的暖閣過去。
曲大奶奶看起來十分惱怒,深吸了口氣,冷哼了一聲,斂了滿臉惱怒,也一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樣子,一只手搭在春妍伸出來的胳膊上,端直后背,跟在李桐后面進了暖閣。
“找我有什么事?”進了暖閣,李桐沒坐,也沒讓曲大奶奶坐,看著曲大奶奶,冷淡的直問道。
“果然是商戶之家,這樣的待客之道!”曲大奶奶打量著暖閣,一臉鄙夷。
“有事嗎?”李桐沒理曲大奶奶的譏諷,又問了一句。
“既然來,自然是有事的。”曲大奶奶不用李桐讓,度著暖閣里隨意放著的,根本分不出上下尊卑的兩三把椅子,撿她以為的上首坐下,繃直后背,抬著下巴,以一幅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李桐答道。
“那說吧。”李桐沒打算落坐,走到暖閣一角,掀開高幾上放著的香熏爐,放了塊速沉進去。
曲大奶奶瞇眼盯著李桐的后背,慢慢舒開緊緊攥著椅子扶手的手,擠出一臉干笑,“你和我,不是外人,說起來,沒有比咱們更親的姐妹了。”
李桐提著香熏爐蓋子的手滯了下,蓋好蓋子,回過頭,認真打量起曲大奶奶。
曲大奶奶被她看的背若芒刺,“若論先后,你該尊我一聲姐姐。”曲大奶奶更加用力的繃起后背,她是舉人家姑娘,伯府大奶奶,世子的原配夫人,她不過一個跟妾一樣的商戶女!
“你來,就是為了這一聲姐姐?聽說你是舉人的女兒,說是自小識字讀書,那禮部的判書,你是沒看到,還是沒看懂?怎么能說出這樣讓人笑掉牙的話?”李桐毫不客氣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