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通稱的京杭大運河,在宋室南渡之后便只有不到一半能起到些作用,而從臨安府經官塘、余溪諸水入太湖,然后掉頭西向,過荊溪經溧水就進入了建康府境內。???..這條水路雖然比起獨松關一線的陸路要繞了些,卻勝在全是行舟水上,最是適合大宗貨運以及人員家眷的往來。
不僅如此,因連著兩淮防務,這是南宋立國的根本要處,以大半個國家供應起來的錢糧輸秣,有了這條運河,才得以運轉自如。多少插著官旗的大船只,載送著各種貨物,幾乎不分時日地穿梭往來,將之稱為朝廷的生命線絕不為過。
在一長溜平底接連的貨船隊邊上不遠,幾艘高大的雙桅大帆船十分地惹眼,久在這運河上行船的老蒿公只撇了一下便知道這些都是京師出來的官船。除了兩艘滿載著軍士的兵船之外,被他們護衛著的,指不定就是哪個行將赴任的高官顯貴,因此無須押官指令,遠遠地就將河道讓了出來,任他們先行。
只不過,老蒿公或許不識字,押船的官吏卻認得那高高的桅桿上掛出的燈籠,每串都各寫著一個字,當先的大船上那一行從到下是“奉詔宣慰江南正使”。押官只讀了一遍就用手掩住了口,短短的一句話諭示了這行人的身份,那是天家使者,放到后世就是所謂的“欽差大臣”。
此刻正值盛夏,兩岸鶯紅柳綠,正是江南最好的時光,若是平時,溧水河上泛舟,那是延夏消署臨河觀景的好去處。以兵部侍郎充作宣慰正使的黃鏞卻根本無心欣賞,他的目光順著河兩岸打量了一番就收了回來,這里已經是建康府境內,行船隊剛剛過了溧陽縣境。
他的心中有些煩悶,自入府境以來,沿途所見全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樣,按軍報所述,韃子并未深入府境,可剛剛經過的溧陽縣城,幾乎是座空城,百姓們都在陸陸續續地返回,原知縣趙淮戰死在銀樹,縣衙里只有一個縣丞在奉應著民事,現在已近五月下,如果不及時補秧苗,今年的收成就將徹底泡空,來年只能靠著朝廷賑濟過日。
再看看這溧水河兩岸,除了偶爾所見的幾個百姓的身影,大部分的田地竟然都是空置的。若不是知道他們打了一場勝仗,他都想寫表章彈劾這位敘功第二的權知建康府了,只不過他也只能是想想而已,這樣的功臣,除非他自己作死,眼下誰能動得了他。
整個船隊的速度也讓他很不滿意,雖然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建康去,眼下也只能這樣子不疾不徐地在水上行駛著。因為他們一行人的使命除了帶著朝廷的慰勞前去查驗戰果之外,還有就是將已歿的江淮招討大使汪立信的家眷平安送到建康,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位剛剛被太皇太后親封為正二品壽春郡夫人的汪氏正妻。
黃鏞知道,這只是例常的加封,以汪立信的戰功兼之歿于王事,從優厚恤都屬應有之義,最少也是三孤之一的高贈加上國公的封爵。這樣一來,作為遺孀的汪氏也會跟著水漲船高,順理成章地就會成為外命婦中第一等的國夫人,相比自己這個從三品的侍郎,已經高得不只一半了。
所謂封妻蔭子,正如是乎,可黃鏞卻從同僚陳宜中處得悉,汪立信臨終前所上的遺表中,推掉了為自己親子的蔭敘,轉而幫那個誰都不熟悉的劉禹加官,要的還是一路帥臣,此子不過三十許,何德何能距此高位?
自古以來,捷報上的東西不能盡信,這也是他們一行的主要使命,當然,并不是要否定這場勝利,只不過朝廷政事堂諸公都想著心中要有個數。若只是差不離,那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地過去了,不能寒了前線戰士的心哪,可要是虛實太過,那就
正思忖間,船隊已經駛入了一處鎮子,不用旁人提醒,黃鏞也看出來這水路與前行的官道分了岔,大船靠著最近的碼頭停了下來,等船上隨行的軍士將棹板架好,黃鏞推開想要扶著他的隨從,邁步從板上徑直走了下去。
“老船家,請問一下,這處是哪里?”因為剛才身處船上,他并沒有穿戴著官服,一襲青衫像是個普通仕子打扮,信步走到一處正在結網漁船邊上,黃鏞也不嫌腌臜,就這么做起了微服私訪的勾當來。
“官人恕罪,老兒失禮了,這里是南渡鎮,若是要往建康就得走官道,一日左右可到溧水縣,那處有船的話,便能直駛入城。從俺們這里再往前就是石臼湖,看官人這樣子,不是去往那處的吧。”老船家的眼光還是有的,一眼就看出這位不是普通人,言語之間也多了些恭敬。
“老丈好眼力,某等正是要往建康城去,只不過看這左近人煙稀少,莫不是韃子禍害的?那田都撩荒了,人卻跑到哪里去了。”黃鏞手指著周邊的方向不以為意地笑笑,繼續套著他的話。
“官人從別處來,俺們這處前日里韃子來犯,官府貼出告示,叫老兒們都逃往別處,不能留一粒米給他們禍害,故而你現在看不到啥人,如今韃子退了兵,再過些時日,自然就都返回了。”老船家不疑有他,一五一十的對他了。
“你是這官府要你等棄地逃難的?可知是哪一級官府么。”黃鏞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處,目光變得有些灼然,語言之間也不自覺得犀利了起來,這卻是軍報沒有提到過的,臨戰之時,多有權宜之策,不過倒底算不算過度,就要另了。
“這卻是官人為難老兒處了,大伙都不識字,哪里曉得是哪個官府貼出的,官人若是有興致,不妨去那鎮上找主事的問問就可知了。老兒等還要去捕魚,一家老等著吃食,便不耽誤官人行程了,恕罪則個。”老船家完,也不等他答話,急急地解繩撐開漁船就駛了出去。
黃鏞望著艘漁船飛快地消失在河面上,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若有所思地站了會,便轉身朝著自己的船隊方向走去。碼頭附近,幾艘大船都在下著人,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兩個副使,于是加快了腳步。
“去幾個人,看看鎮上有沒有驛站,如果沒有,就在鎮上尋家客棧住下,好生侍候著汪夫人等眷屬,不得怠慢。再派幾個人,帶著某等的書,快馬趕去建康府,著他們在溧水縣備船接人。”黃鏞與同行的兩個副使一番商議之后,飛快地下達了指令。
朝廷來使的消息傳到建康城的時候,胡三省等人找遍了全城也沒有發現劉禹在哪,在與通判袁洪等人商議之后,決定不再管他,直接從城外調集了幾艘大船,沿著秦淮河一路往南,先把使者接到再。
而此刻,不知所蹤的劉禹已經躺在了金陵的酒店包房中吹空調。穿著短袖t恤大褲杈子的他很沒姿態地斜靠在沙發上,無聊地看著手上的幾張紙,那是蘇微給他打出來的,紙上印著帝都總部發來的財務報表,列出了這幾個月以來的公司收支。
蘇微將酒店送來的餐從侍應那里接過來,自己推著車子進了房間,一進門,她就發現自己的老板眼睛半閉著,手上拿的那些紙從她出去就沒有變過,蘇微無奈地搖搖頭,對自己的公司這么不盡心老板估計全華夏都找不出幾個來。
就業績來,總部發來的報表上還是看得過去的,僅僅這幾個月,公司與非洲那邊的業務往來就很做成了幾單。現在,公司已經成了利比里亞紅木等特產在國內的總經銷商,短短幾個月的贏利已經有幾十萬之多,可是這些表現在老板看來,居然是催眠的曲子。
“你不耐煩看,要不要我讀給你聽聽?”蘇微將那幾張紙從劉禹手中拿下來,后者立刻就睜開了眼,劉禹知道自己的德性,很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并非不重視公司的發展,只不過知道已經上了軌道,也就不想再過多地操心了,至于賺了多少,不過是些數字,他要的不是這些。
邊吃著蘇微推進來的餐飯,一邊聽著她讀著那個上面的東西,劉禹仍然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還是放在了那個時空里,接下來要怎么做,心里有些沒底。蘇微慢慢地將那幾張紙上的內容讀完,抬頭一看,老板吃著東西一表示都沒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對了,你上次的那個事,有了些進展,你要不要先看一下?”蘇微暗自嘆了口氣,放下手里的紙道,她的就是發給鄭灝云去做的那個計劃,初步的設想已經發到了她的郵箱里,對方要她先確認一下行不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細務。
“喔,看。”劉禹聽到她的話,抬起頭來,明顯要比剛才更感興趣。蘇微打開一旁的筆記本電腦,進入自己的郵箱,將發來的郵件開,讀著上面的內容,劉禹聽得頻頻頭,連飯也忘了吃,
“大概就是這些地方,各有優劣,具體要怎么選擇,還得你自己拿主意。”蘇微一口讀完,這些拗口的古代地名讓她很是費勁,自己也算是個大學生了,卻感覺什么都不懂一樣,老板要這些做什么,公司里誰也不知道,她倒不是沒有好奇之心,只不過給人家打工,又不是什么違法的事,她也不想那么多嘴。
“如果是你,你會選哪里?”劉禹在腦海過了一遍,覺得都有道理,于是隨口問了一句。
“我哪知道,不過讓我選,我看這里就不錯。”蘇微指著一個地名,劉禹湊過去一看,沒想到會是這個地方,一時間有些沉吟不語,汪立信為他鋪好了路,只不過自己還得努力一番,事情也許不會如他們所想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