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股計劃的推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京師臨安引致了不小的波瀾。開始還是表面平靜,底下暗流涌動,隨著消息的散播開,大批在城中有眼線的外地富商攜帶著真金白銀到來,便再也遮蓋不住。
而朝堂上下的集體失聲也被解讀為默許,漸漸地,原本一個單純的商業行為便被披上了官方色彩,各種小道消息四下里飛舞著,讓人真假難辯。
“什么?”
政事堂里,實際掌握著大宋最高權力的三個男人齊聚一室,其中家底最少,對此事也最不關心的陳宜中猛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頓時吃了一驚。
“現在城中都在傳,朝廷將以之后的市舶司收入為抵,保證每股至少三成利潤。這才引得眾人趨之若鶩,紛紛解囊爭購,某這個宰相,也沒有人情講,一手交錢一手交股,看看,剛剛到手的。”
留夢炎從袖籠中拿出一張名帖一樣的紙片,遞給了上首的王熵,王熵接過之后略略掃了一眼就傳給了陳宜中,后者詫異的看著這張硬紙,上面竟然是彩繪。
不過方寸大小的一張紙,比官出的會子要大上一圈,紙質則不可同日而語,質硬揮之有脆響,墨香撲鼻。正面抬頭印著“瓊海商路持股證明”,中間寫著“壹股合本金壹千瑉”的字樣,下面則是落款日期“德祐元年七月廿日”
背面則分欄填上了持股人名諱,籍貫等資料,然后是大段的規則解說,比如何時能兌紅利,何時能付本金,特別注明了一條“本股證可轉讓”,這幾個字讓陳宜中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王熵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這樣的紙片他昨日里就得到了,編號還在前十之列,如果不是事情有欲演欲烈的趨勢,根本就不可能在這里討論。
說實話,一千瑉真金白銀拿出去,就換回這么一張小紙片,任是誰也會打個嘀咕。無奈現在這世道,正正經經的生意能賺上幾個錢?土地田畝鋪子都是帶不走的,萬一哪天......為了子孫家族計,他不得不這么做,哪怕被人說成貪財,自己已經活不了幾年了啊。
“與權,你意下如何?”
過了一會兒,見無人說話,王熵便點了陳宜中的名。
“造謠者,其心可誅。”
陳宜中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事情已經快要失控了,可朝廷又能怎么辦?不管是誰在背后推動,現在都不能大動干戈,造謠的人只怕也深知這個道理吧。
出手叫停嗎?那更是不可能,主導的那些人無一不是權貴之家,而且肯定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首肯。人家不過想安安份份賺些銀錢,又沒有與朝廷分利,說破天去也占著理。
要是認下來?豈不是助長了這個行為,陳宜中打心眼里不愿意,拿朝廷當幌子,最后得利的又是那些人,他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
“若是不作辯解,任其施為,依某說還不如痛快認下。一則可安民心,二則既然朝廷都為此作了保,那也理應有份是不是?”
留夢炎的話讓二人眼前一亮,堵不得便只有疏,這一招“因勢利導”只怕是唯一的辦法,不管朝廷最后能得到多少,也算是一份正經收入了。
“只恐言官們有說辭。”陳宜中還是有些顧慮。
“那就讓言官上疏行此策,或是放在大朝會上群議,某看他們可有別的辦法?”
還是留夢炎腦子轉得快,王熵不由得暗自點頭,這樣一來,房里的三個人就無須背上責任了,事情是明擺著的,只要大部分朝官牽涉進去了,言官又能做什么?聚眾斗毆他們也打不過啊。
俗話說光棍的不怕穿鞋的,言官要是參權貴、參重臣、諫官家,那都是高風亮節刷聲望的表現。可如果這樣去一下子得罪大多數同僚,只要不是孤高愚昧之輩,任誰也不會這樣去做的。
“可惜了,事情不是朝廷主導。”
陳宜中惋惜地搖搖頭,這么大的一筆銀錢,要是用在國事上,能解決多少麻煩啊。
對于他的感慨,王熵和留夢炎相視一眼,都是無語,若真是朝廷主導,先不說誰會這么下死命投錢,就算收上來的錢,最后能有多少用在實處?真是書生之見。
楊行潛也沒料到事情最后會發展成這樣子,消息傳來的時候,他正在前院里忙得不可開交,指揮家丁們將碼得整整齊齊的空白股權證搬上大車。
當然,這些都是劉禹在后世印的,不過是普通的彩色膠印,在本時空根本無須做任何的防偽措施,都沒人能仿得出來。因此只需要編上號,登個記,這樣的紙就能換真金白銀,難怪跟車前來的是整整一隊的禁軍,而且還不是普通的那種,全是宿衛大內的御前班直。
之前送過去的一千份,到今天上午就告罄了,按面值這可就是一百萬瑉銀錢,楊行潛不得不感嘆京城人傻錢多,這個詞也是東家經常掛嘴邊的,這一刻,他覺得形容得甚是貼切。
“虞侯,煩請在此畫個押,到地方交脫之后,將此紙送過去,便沒了干系,弟兄們一路辛苦了。”
又是一千份,軍士們細細清點無誤之后,楊行潛將一張類似收據的紙遞給為首的將校,數目太大了,出了事誰都擔不起,他不得不謹慎一些。
將牛車和護送的禁軍送出門外,他們行進的方向是朝著官衙云集的和寧門外一帶,辦理證書的地方被放到了戶部的大堂外,而銀錢則和劉府一樣直接解入庫中,看上去就是官府的行為,這也是流言之所以能傳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