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隔了一日之后,談判的雙方都做了些準備,再次來到了孤山上的亭院,開始進行第二輪的交鋒。這一回雙方不再做過多的糾纏,都是直接切入主題。
落座之后,廉希賢等到奉茶的侍者剛剛退出去,就給一旁的副使柴紫芝打了一個眼色,后者會意地站起身,從袖籠中取出一幾頁紙,面朝宋使的方向拱了拱手。
“諸位,兩國既有罷兵之議,那么對于我方在上次戰事中陷于貴境的將士,可否有個數目報與我方?我等對比一番后才能定奪。”
這個要求來得有些突兀卻是合理的,陳景行同王應麟低聲交談了幾句,上一回他曾一同宣慰江南,帶回來了詳細的戰果,談判之前也做過準備,一個屬吏在得到他的示意后,拿出了一卷冊頁遞到他的身后。
本想交與王應麟的,無意中看到劉禹悠閑地在那里喝茶看戲,陳景行轉念一想,又叫人傳了過去。不管怎么說,劉禹也算是樞府一員,這種軍事上的事,還是他來說比較好。
“嗯。”突然被屬吏塞了一卷東西,劉禹詫異的打開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載著建康戰事的結果,分門別類地列出了斬首、俘虜、繳獲,下面還有核查官員的印鑒和簽名。
“既然貴方問到,那就讓本官來說說吧。”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他起身來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然后朗聲說道。
“自貴軍出了建康府,我軍事后點算,一共擒獲各部人馬四萬七千三百五十一人,其中傷者二萬三千余人,重傷不治者一千九百余人。前些日疫病肆虐,從江南傳回消息,有約摸五千余人喪生,病倒者亦有萬余,如今完好無損者應該還有三萬左右,這個數字不知道貴使是否知曉。”
當然,最后的那一段并不在書冊上,而是被他送到瓊州的那一部分,第一批的三千多人已經到了,后面的還留在建康城外,這些人已經被劉禹扣了出來,并不怕他們去查證。
這還是廉希賢等人首次得到詳細的損傷數字,如果包含戰死的,這一戰損失就在八到十萬,可說是不小的失利了。柴紫芝聽了他報的數字,大概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然后提起筆記在了紙上,并將這張紙交給了廉希賢。
劉禹敏銳地觀察到,在看到那個數字的一剎那,廉希賢的眼中閃現出一種復雜的神色,像是惋惜、遺憾又像是憤怒、不解,最后他的瞳孔微縮,整個面部變得狠厲,只持續了一下,就恢復如常。
“貴使報出的數目,我方還要派員前往查驗,這一點請貴方應允。當然在結果沒有回來之前,暫時就以此為依據,我等繼續商議,若是有大的出入,日后再另行處置,如此可好?”
從這里到建康城來回也要好幾天,他們這么提議也是應有之義,陳景行當然不會反對,雙方簡單商議了一番就將此事定下,由宋人陪同他們派人去建康城,負責一應通關文堞等事宜。
至于這些人是真的去查看俘虜還是有什么別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劉禹當然知道他們是賊心不死,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只是建康城現在還有什么?只怕到時候不要太失望了。
“聽聞臨安城中還關押著我方一些將校,過了這么久,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好,此事還望行個方便,準許我方前去探望。”
“這個么,本使無權做主,還要請示朝廷,若是應允了,自然會去告知諸位。”
陳景行習慣性地打了個太極,廉希賢也不以為意,那些人才是他最主要的目標,不管是漢軍還是蒙古人,只要是千戶級別的將官,背后都有一方勢力,宋人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奇貨可居嘛,他知道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
“咳咳。”元人似乎提完了要求,一時間場面上有些冷,王應麟等了一會不見他們發話,于是站起身。
“貴方的要求我朝會盡力滿足,不過禮尚往來,那些仍在你方手中的州府,是否定下一個時限,以便雙方交接?”
一聽他的話,元人那邊就有些騷動,柴紫芝剛想站起身反駁,卻被廉希賢一個眼色制止了。后者望著王應麟,好整以瑕地擺了擺手,讓身后的人都安靜下來。
“但不知這位先生說的是哪些州府?”
“沿江各地的池州、江州、南康軍、蘄州、黃州、鄂州、郢州,還有隨州、德安府、信陽軍,海州、安東州諸地。”
王應麟顯然事前做了功課的,根本不用看什么,一張嘴就背了出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原來還有這么多地方在元人的手里。劉禹知道他還沒有說完,蜀中的嘉定府一帶也是年初丟掉的,不知道為何他沒有提。
“王先生說完了?你似乎忘了,還有襄陽府、房州、均州、光化軍,對了,貴國在一百多年前還丟了汴梁,要不要一并還與你們?三百年前,我國的大都城叫什么?燕京么,不也是貴國口口聲聲要光復的?”
“你......”
王應麟聽到這些話,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激動,手指著廉希賢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恨平日里沒學幾句罵人的俚語,這會愣是想不出來反駁的詞。
“伯厚,你先坐下。”看到他的表情,陳景行出口說了一句,王應麟憤憤地坐回去,面色脹得通紅,一連喝了幾口茶水都壓不住。
“貴使之言差矣,既是和議,戰前你我就以漢水為界,如今要息戰了,貴方還據著我方之土不走,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
“我方是帶著極大的誠意而來的,這位王先生說的地方,多數都是主動歸附我方的,他們心向我朝,我朝自然不會輕易舍棄。如同我說的那些土地,我大元得自金人,當然沒有再交與貴方的道理,陳尚書,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