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行中書省,與后世的豫省轄境大不相同,具體來說就是要大上許多,拔除了廬州這個硬釘子之后,又將原本宋人的淮西之地包括進去,可是做為行省平章的塔出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原因很簡單,他派出去的一支援軍,為數多達五萬的老卒,竟然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沒了。
“鄂州方面還沒有消息傳來么?”
“沒有,只不過”手下欲言又止,被他橫了一眼。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咱們的偵騎過了麻城縣便再難前行,聽聞黃州大部都已失陷,麻城縣一日數驚,大別山各個隘口全都閉關自守,不敢再輕易開門。”
宋人競然會強橫至此?塔出的臉色有些難看,若不是打通了淮西,再加上大軍已經橫掃兩浙、兩江各路,多少可以就糧于敵了,光是后勤一項就能將數十萬大軍拖死,可眼下也沒好哪里去,鄂州一失,大江就被截斷了,他的河南行省腹地已經暴露在宋人的兵鋒下,要拿什么去阻擋?
史弼所領的五萬兵馬,大都是河南子弟,他們的失陷簡直給河南帶來了滅頂之災,塔出都不敢去想,在經歷了李庭芝集團的短暫蹂躪之后,他要如何再一次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不過在此之前,首先要解決的是,怎么面對大汗的怒火。
讓人意外的是,這次迎來的并不是訓斥,而是另一付重擔,大汗居然將包括了建康城在內的兩淮和沿江交與了他,連同轄區的百萬民眾和多達三十萬以上的兵馬,而相應的另一半,包括大半個兩江、兩浙、福建、兩廣則成為了新設的江浙行中書省,它的領導者是平章政事阿刺罕。
這是第一個消息,塔出本以為他可以借助多出來的三十萬大軍,應付眼下的危局,等接手之后才發現,這三十萬人要應付的,不光是兩淮和沿江,還有占據了淮東的李庭芝集團,光是一個建康城,就牽制了十萬以上的兵力,他所能掌握的機動兵力不是變多了,而是更少了。
于是,不管愿不愿意,擴充兵力已經成了當務之急,就在塔出為接手一個更大的爛攤子而頭疼不已的時候,傳來了讓他心驚膽戰的消息,宋人的騎軍已經拿下了南陽府。
離他的統治核心河南府和汴梁路不遠了。
與此同時,襄陽府的駐軍陸續開拔,他們跟在先期到達的工作組之后,鞏固已經到手的地區,也就是鄧州到南陽府一線,這片區域與大宋的襄陽府接壤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年,從金人到元人,處于國境線上,也是雙邊敵對意識最濃的地區,元人入主之后,又用嚴苛的統治強化了這種敵意,無論是鄉紳還是百姓都對新來的統治者心懷戒備,對此劉禹一早就有預料,并事先為他們打了預防針,同時給予工作組的直接支持力度也是最大的。
在荊湖地區,民眾新附不久,對于元人的統治處于搖擺之間,所以會造成一戰之下,各州爭相來降的景象,鄂州之戰后,就連大別山以西屬淮西路的黃州、蘄州等地都送來了降書。
此時,劉禹的選擇也可以是順江而下去尋元人主力,可根據機宜司的消息,元人的大軍一分為二,一部進逼揚州與淮東的李庭芝集團對峙,一部則深入兩浙、江西向著廣東路進發,光是要找到他們就不知道會費多大功夫,在這種情況下,他果然地選擇了繼續北上,如果能將元人吸引到中原來,在元人腹地打一場大的殲滅戰,對于瓊州的聲勢增長有著無可比擬的好處。
于是,他的五萬大軍分別開進了河南,在各地大造聲勢,具體來說就是六個字。
打土壕,不分田地。
喔,這是七個字。
不管是六個還是七個字,新軍所做的事情都與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那支著名軍隊相仿,一邊沿著官道高歌猛進,將紅旗插到沿路的各大小城池,一邊發動百姓,打破原有的保甲制度,以人為單位組織起農業合作社,并建立起準軍事組織,民兵自衛隊,看上去與荊湖地區的做法相同,其實不然。
由于荊湖等地大都是主動歸降的,因此在政策的實行上更講究方式方法,需要借助江陵暴亂這一事件來撬動,達到清洗的目地。
這里就不需要什么顧忌了,照著鄉紳名單抓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屬于鐵桿漢奸,這么說可能過于絕對,但是冤枉的人一萬個只怕連一個都不到,要知道在歷史上,元末的大起義發生后,抵抗最激烈的不是蒙古人,而是那些地主豪紳。
對此,在兩淮到河南的廣大地區流竄了兩年之久的張世杰體會最為深刻,江北一戰,他被優勢兵力的元人主力擊敗,從五萬大軍銳減至一萬左右的殘兵,被塔出追得四下亂跑,始終無法立足的原因就是不管到了哪里,他們都會被當地勢力敵視,要知道那些地區除了城池,到處都是高墻大院,地方豪紳結寨自保,有著相當的武裝,而元人在一定程度上也鼓勵這種行為,因為他們是元人的統治基礎。
在元人的統治時期,可以說是地主鄉紳最為強勢的時期,因此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二十年代,還有許多文人為此招魂,卻斷然地無視被他們壓在最底層的那些老百姓。
如今,瓊州軍將最底層的泥腿子武裝起來,利用他們與鄉紳之間的天然矛盾,將那些曾經堅不可破的寨子一一摧毀,他們不光擁有火槍,甚至還有使用方便的手雷和可以及遠的火炮!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一切反動派都是土雞瓦狗爾。
張世杰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在失敗后被這些大大小小的寨子一點一點磨掉,從上萬人變成一千余人,如果不是瓊州軍的到來,這點子人最后多半會消失殆盡,一點浪花都掀不起來。
“轟”
爆炸聲中,高大的寨門倒在了硝煙中,伴隨著“噼噼啪啪”火槍聲,無數百姓沖進去,慘叫聲和歡呼聲次第響起來,僅僅一刻鐘,這個堅固的寨子就成了百姓們的戰利品,進入喜聞樂見的三搶階段。
搶錢、搶糧、搶女人。
跟著瓊州軍看了幾天,張世杰最終還是提出了告辭,這個結果在劉禹的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
“南去?”
“是的,張某是北人,在元人那里有家族有勢力,走投無路才投了朝廷,為大宋守邊十余載,早已當自己是個宋人了,無論子青想要如何做,某家都不可能背叛朝廷,子青不肯相助,某只身回去便是。”
劉禹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如此,我就不勸了,李帥就在淮東,你不想過去招集人馬,以圖東山再起么?”
“喪家之犬,又何必去寄人籬下?李相公不缺某家一個,朝廷或許更需要某家這樣的軍漢。”
“南下么,兩浙山里還有些兵馬,你若是順路不妨將他們也帶走,元人日趨嚴苛,他們的處境也不好過,跟著你走,多少是條活路。”
張世杰曬然一笑:“那就有勞子青了。”
“你若是要帶德全走,我不會阻攔。”
張世杰出人意料地搖搖頭:“他是你的學生,還是跟著你吧,若是當真有一天,,能打進大都城,也算為我老張家爭了臉面。”
張世杰帶著他的人走了,甚至拒絕了他的好意,派人護送,因為至少在荊湖這一段沒有什么危險。
“通知機宜司各地分署,有什么消息,能提供的就提供吧。”
楊行潛知道他決心已定,也不多勸,瓊州兵馬的四個廂中,除了后廂會在荊湖多留上一段時間,等待基層政權建設步入正軌,其余的三個廂已經全部進入河南行省,而騎軍更是拔營北上,沿著汝水、梁水一路猛進直指河南府的府治,也是中原名城之一的。
洛陽。
瓊州。
璟娘走出人民醫院的加護病房,一身白大褂的陳自明跟在后頭,摘下口罩,輕聲說了一句。
“虧得送得及時,否則這性命就堪逾了。”
“敢問老先生,為何他還是這付模樣?”
“嗆了水,又受了驚嚇,哪有那么容易好的,方才老夫為他把了脈,脈像雖說不甚平穩,也不算太差,為了保險,還用上了撫帥所說的儀器,夫人也看到了,那個生命體征指數還是正常的。”
“那就好,此人身份頗有些不同,勞動老先生多費心,我感激不盡。”
“夫人言重了,在這里只有病人之分,沒有身份之別,老夫都會盡力救治,放心吧。”
有了陳自明的話,璟娘很放心,看著病房里的那對母女,她歇了去勸說的心思,帶著觀海等侍女往外走,就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又驚又喜。
一直不肯過海的父親到了瓊州,此刻就在府衙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