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桑干水方向飛來的一只巨大黑影自南而北掠過戰場上空,底部的浮舟式造型和尾部翹起的涵槳使它看起來像一艘破浪前行的飛船,而船身上空那些長長的槳葉,在三臺進口大功率渦軸發動機的帶動下,以平均兩百下每分鐘的轉速,發出“突突”的尖嘯聲,一下子掩蓋住戰場上所有的雜音,輕而易舉地變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
直8F是這款老機的較新型,與八十年代首飛的早期型相比,更換了功率更大的加國產發動機和復合材料主槳葉,從而極大提高了各項指標,特別是在復雜和高寒地形下的作戰性能,應他的要求,又加強了無衛星導航條件下的適航性,最新型的光電設備等等,自動化程度猶其出色。
整機涂裝呈極為醒目的明紅,尾部幾條金色的彩帶勾勒出一只飛鷹的形狀,這是擬定中的陸航徽章,寬敞的機艙內,足足30名全付武裝的親兵坐在可折疊的椅子上,空出來的部分裝滿了物資,主要是彈藥和醫用品,只有吳老四一個人坐在右側艙門附近,一只手拄著56班,臉色黑得像是鍋底。
并列式駕駛艙里,身穿飛行夾克戴著飛行頭盔和墨鏡的劉禹穩穩地把握著方向桿,身旁的通訊官正在不停地向外呼叫。
“第一軍,第一軍,收到請回答,收到請回答。”
連續呼叫了數遍都沒有回應,劉禹朝玻璃窗外看了看,離地面一千五百步左右,大地顯出一種灰白的顏色,溝壑分明的田壟將之分成一塊塊細長的條形或是方塊,在找不到參照物的情況下,假如僅憑肉眼,根本無法分辨地標和位置,好在之前就將飛行器繪制的地形資料輸入了機算機,此時可以通過液晶屏上的顯示,得到更準確的飛行數據,他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來,對通訊官說了一句。
“不必呼叫了,他們一定是砸掉了通訊器。”
同時打開擴音器,聲音傳到機艙里:“一刻鐘后打開艙門,準備戰斗。”
吳老四一聽,像打了雞血似得跳起來,半蹲在地上,粗大的嗓門“嗡嗡”地在艙壁里撞來撞去。
“檢查槍支,做好戰斗準備。”
劉禹壓下操縱桿,巨大的機身傾斜了幾度,慢慢從一千五百步開始下降,一千二、一千、九百、八百、六百、五百、三百、二百、直到百步左右,這個高度看下去,人身和螞蟻差不多大小,不過安全性是無逾的,不必擔心被什么東西砸到。
很快,前方出現了異常,云層中飄散著黑色的煙霧,細看之下能發現是從地面升騰而起的,又過了一會兒,方正的城池出現在大地上,劉禹吁了一口氣,但愿還來得及。
“咣”
吳老四一把拉開機艙門,將支架從滑軌上拖出來,這種多用途支架可安裝多種機載武器,從30mm機關炮、六管加特林到12.7mm通用機槍,當然也包括了他手中的7.62mm機槍。
“咔擦”一聲,機槍安在了支架上,他又將一個100發的彈鼓安在機槍上,自己拉過一條安全帶,合在腰部的掛帶上,半蹲著抱起機槍,對準了下頭,機艙里的其他軍士分別從兩側的機艙門現出上半身,架起四挺56班和八支56半。
此時,劉禹已經看到了戰場上的大致情況,不過是邊緣的一側,密密麻麻的步卒像潮水般涌上去,最外圍還有一隊騎兵,城墻失守了?
他用力將操縱標向前推,機頭略略向下,速度保持在一百左右,高度進一步下降到了八十左右,除了看得更清楚,還能給敵軍施加更大的威懾力。
方向則對準了城池。
城頭上一片安靜,沒有人影走動,也沒有旗幟飄揚,劉禹不禁有些心急,因為被發動機的噪聲掩蓋,聽不出是否還有廝殺聲,幾分鐘之后,他終于看到了城外一片小小的紅色,在鋪天蓋地的黑潮當中,顯得異常醒目和弱小。
“開火。”
他的嘴里冷冷地吐出兩個字,手上的一緊,將機頭推平,以保持機身的穩定性,他的話音剛落,吳老四便摁下了手中的扳機,他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四挺56班、八枝56半一齊歡叫起來,瓢潑也似的彈雨劈頭蓋臉地朝下面撒去,黑色的人群中冒出一道道血色火花,像是一道暗礁,生生阻斷了潮水的腳步。
地面上,敵軍的第一個步卒千人隊離宋人的小小軍陣只有百步,眼見對方嚴陣以待,人人手持上了刺刀的火槍,即將血肉相搏,一面方形戰旗高高挑起,旗下站著一個千戶裝束的男子,長刀出鞘指向前方,還沒來得及下令,眼睛愣愣得看著上空,那個巨大的黑影轉眼就到了頭頂,掀起的風浪卷起陣陣灰土,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耳中除了震耳欲聾的“突突”聲,還有一種輕微的噠噠聲,很像是水珠落到石板上,連成了一條線。
緊接著,他就明白自己并沒有幻聽,只見自己的隊伍里翻起一層血浪,幾道耀眼的火線從那個黑影射下來,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割得人仰馬翻,中者無不是立仆,身體冒出點點血花,哼也沒哼倒下,密集的軍陣露出幾道空隙,又被后頭的軍士補上了。
那千戶眼睜睜地看著火線朝自己而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直到這時才看清,那種水滴石穿的聲音,就是火線落下造成的,火線出自黑影,幾個宋人的頭臉在黑影的兩邊現身,他們手中的火器冒著突突的火光,直直地撕開他的身體,身上的甲胄像紙糊一樣飛散,半邊身子離體而去,想要大聲喊出來,卻怎么也喊不出,連同身后的千戶旗,變成了一堆碎片。
黑影緣著敵軍的攻擊線犁過,將前方的三個千人隊盡皆籠罩進去,從不知所措到惶恐驚懼,步卒們在來自于天空的打擊下,毫無意外地崩潰了,因為他們要對抗的,是無法想像的天神。
云帆的嘴角不自覺地翹起,心里的喜悅直似要噴薄而出,發自內心地想要大喊出來,因為他們每一個來自于虎賁軍的老軍都認識,能夠駕駛這種鐵鳥的,滿瓊州不做第二人想,竟然是主君親自前來解救!
“天佑大漢。”
他的喃喃自語,因為噪聲太過的原因,趙三娘子聽不真切,于是問了一句:“夫君說什么?”
云帆頭也不回地大聲說道:“天佑我大漢。”
四下里的軍士俱是聽清了,全都跟著齊呼出聲。
“天佑大漢!”
聲音從第三、第四排開始,漫延到了所有人,所有的軍士高高舉起火槍,如林的刺刀在日頭下璨璨生輝,反射出大片亮光。
“天佑大漢!”
“主君威武!”
吳老四打得興起,一把扯掉上身的制服,露出白色的褂子和壯實黑黝的肌肉,懷里的56班在鋼制的支架上微微跳動,很快一個彈鼓就被打空,按照操作規則,應該要冷卻槍管或是更換,他連這一道都省了,直接摁下卡口,將打紅的機槍取下來放到一邊,從身后撈起另外一具安在支架上,不到五息便完成了更換,然后扣動扳機,清脆的“噠噠”聲再一次響起,在天地之間奏出一曲美妙的樂章。
此刻直升機已經繞著自己人的軍陣飛了一圈,劉禹反手一個側拉,機頭輕巧地轉了個向,調頭沿著敵軍的外圍飛過去,下面的敵人從步卒換成了騎軍,那些來自于大草原的牧人更是不堪,許多人竟然下馬跪伏在地下,全身貼地,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詞。
“長生天!”
兀脫沒有下馬,做為塞北大部落的頭人,他也算在大都城中見識過一些場面,知道宋人有不可思議的黑科技,可萬萬沒料到,會是從天上來。
任何一個有樸素神祗崇拜的草原蠻夷,都會在心里打鼓,如果宋人連天空都能掌握,那他們的神又會向著哪一邊?
無情的火線摧毀了他們的身體,更是摧毀了他們的信仰,從天而降的打擊讓這些騎軍要么直愣愣地等死,要么不顧一切地調頭就跑,這樣一來,呈現在李庭眼前的就是一股巨大的潰兵潮,從前向后慢慢延伸,很快就漫延到了全軍,一股股地從他身邊跑過去。
“那是什么?”
李庭不知道是害怕還是生氣,渾身都在發抖,突如其來的變故,隔著一千五百多步遠的他反而看得更加真切,從黑影切入戰場的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從來沒有離開過,而等到黑影射出條條火線,他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可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本來已經到手的戰果,竟然就這么飛走了,數萬大軍齊齊崩潰,連個緩沖的余地都沒有,他的問題無人能答,一雙手抱住他的身體,用力往后拉。
“父親,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李庭被兒子和一群親兵死死拉著向后跑,連馬兒都顧不上騎,誰知道那個黑影會找上誰,騎馬的目標肯定更大些。
應該說是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