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這是?”
“烏傷人想做什么?”
眾人心中大為驚訝,這陣仗非同小可,讓人感覺有些不安。該不會是想要攔下他們,不讓他們離開了吧?
只有王沖笑而不語。
“果然還來了!”
王沖神色淡然,似乎早已預到這一幕。
“族長,有禮了。”
王沖心中一動,也不待烏傷村長過來,帶領眾人,轉頭扭身,主動迎了上去。
“侯爺,對不起,老朽耽擱來遲了。昨天晚上,侯爺不計前嫌,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景文和村民銘記于心,沒齒難忘。”
白發老者一臉正色道。
“族長,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王沖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那些藥本來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爺爺。
一旁,傳來一個糯糯的聲音,小女孩方小晏也抬起頭,真誠道。
看到這丫頭一臉真誠的樣子,想起這個她二十五年后,野蠻、任性、不講理的樣子,王沖心中也差點失聲笑出聲來。
“不必客氣,小事而已。”
王沖摸了摸她的頭道。
有了小女孩的介入,雙方的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侯爺,大恩不言謝,昨天是我們失禮了,無論如何,請侯爺在我們烏傷村多逗留幾日,盤桓一段時間,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表達一番謝意。”
白發老者道。
很多事情要等到事后很久才能察覺出來,昨天晚上,盡管有王沖的幫助,但還是有八個烏傷村的村民提前發作,沒有等到王沖的“解藥”,死在了月蝕之夜。
他們死前的癥狀和其他人一模一樣。
而只要想想昨晚足有四五千的族人,在月蝕之夜發作,眾人心中就后怕不已。如果不是王沖,昨天晚上簡直不堪設想。
說王沖是烏傷村的大恩人,是一點都不為過的。這份恩情無論怎么報答都是遠遠不夠的。
想想白天的時候,眾人對待王沖和李嗣業的冷漠、苛刻,和不近人情,就算是烏傷村的村長,也不由得心生慚愧。
“呵呵,族長的心意我們心領了,盤桓就不必了,我們還有些事,暫時就先走了。”
出乎意料,王沖擺了擺手,居然拒絕了。
這個答案顯然出乎烏傷村村長和一眾長老的預料,眾人神情一滯,頓時說不出話來。
“這……,侯爺,實不相瞞,老朽其實是有事相求。侯爺昨晚的那種丹藥對我們非常重要,不知道侯爺那里還有沒有?另外,侯爺昨天曾經提到了巖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烏傷村村長神色窘迫,雖然有些難為情,但還是說了出來。
“實不相瞞,那種丹藥我總共也就一百枚而已,已經全部在昨晚用掉了。至于巖鹽……”
王沖說著笑了起來,目光望向對面烏傷村眾長老,眼中別有深意:
“烏傷村與外界相隔,既無貿易,也無交流,雖然其他的東西可以自己耕種,糧食也可以用葛藤代替,但是,再怎么代替,一日三餐也離不開鹽。不知道這個,烏傷村是如何解決的?”
“這……”
烏傷村村長頓時滿面猶豫,說不出話來。
這個大唐帝國年紀輕輕的少年侯,比他想象的還要敏銳洞察得多。這種崇山峻嶺的地帶到處都是巖石,是根本不適合種植糧食的。
所以烏傷村人吃的都是葛藤、黃精一類的東西,這也使得他們天生力大,相比普通人身體素質更強。
不過唯有一樣東西,是他們沒有辦法用普通方法解決的,那就是王沖所說的鹽。
所以烏傷村人食用的鹽和普通人都不一樣,不是海鹽,而是巖鹽,簡單地說就是陸地崖壁上的鹽。
那一處的巖鹽還是烏傷人的祖上發現的。烏傷村人一代又一代,吃的都是那里的鹽。
“呵呵,族長不愿意說,是怕朝廷知道收為公有,進行管制?”
王沖灑然一笑,一眼就看穿烏傷村村長的顧忌。
歷朝歷代,鹽、鐵一直都是屬于朝廷管控的東西。鐵指的不是普通的“鐵”,而是指的鑄幣,任何朝代都不會放任民間去隨意亂鑄錢的。
因為那樣會導致貨幣混亂。
至于鹽,就像王沖自己所說的,那是一日三餐誰都離不了的。朝廷最開始這么做,只是防止有人從中漁利,導致鹽價大漲,百姓吃不起鹽,以至于民間暴亂。
這樣的事情在以前是發生過的。
當然,后來發現販鹽里面蘊含著暴利,那也是后來的事情。
王沖雖然不知道烏傷村的人是什么時候遁入這座山谷的,但是就算是一千多年前的東漢,鹽、鐵都是收歸國有,歸朝廷管制的。
烏傷村的人就算和外界交流再少,也應該明白這一點,很顯然,他們也是怕自己掌握的那一處巖鹽礦被人發現,被朝廷管制。
“呵呵,福兮禍兮所倚,禍兮福之所伏,不知道族長聽過這句話沒有?烏傷村一代又一代,從三歲小兒開始,就身有暗疾,疼痛難忍。而且年歲越長,發作越頻繁,疼痛越厲害,不知道長老有沒有想過,這一切到底是為什么?”
清風徐來,王沖的衣袍在朝陽中輕輕的拂動,看著對面的烏傷村族長和眾長老,王沖似笑非笑,若有深意。
烏傷村的秘密別人不知道,但是作為烏傷鐵騎的統帥,王沖知道的清清楚楚。烏傷人終生都伴隨著嚴重的痛楚,皮膚烏青,全身抽搐,痛苦難忍。
而且每到陰濁之氣最勝的時候,特別是月蝕之夜就會嚴重發作。這一點即便是在王沖將他們招募之后,也一點都沒有改變過。
后來,還是王沖招募了所有天下最杰出的藥師、武道強者,包括烏斯藏、蒙舍詔、突厥、高句麗等所有異邦的著名醫師,花費了八年之久,反復調試,才最終研制出了一種丹藥,來解決這種伴隨烏傷人終生的痛楚。
——也就是王沖給他們吞服的那種丹藥!
這也是王沖這次來烏傷村,信心十足,能收服他們的真正原因。
只不過唯一的問題是,這種丹藥很難煉制,倉促之間,王沖也就煉了一百枚左右,已經全部用在這次的月蝕之夜危機中了。
烏傷村族長心中咯噔一跳,再次浮起那種古怪的感覺。眼前的這個少年最多也就是十六七歲,也就是他的孫子輩。
但不知為什么,他卻完全看不穿這個少年。第一次,在一個年輕人身上,烏傷村村長感受到了一種深不可測的味道。
而且最令他無法理解的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巖鹽的?
這個少年身上就好像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迷云一樣,讓人怎么都看不透。
“侯爺的意思是……?”
烏傷村村長皺起了眉頭,臉上若有所思。
“呵呵,族長,有些鹽能吃,有些鹽不能吃,并不是天下所有的鹽都能隨便吃的。至少,不能像烏傷村一樣。”
王沖淡淡道。
巖鹽其實是有毒的,里面含有很多的成分,大部分都有一些毒性物質,必須要經過特殊的處理,過濾。
不只是巖鹽,還是有海鹽,全部都是需要經過特殊處理的。而如果食用的是工業用鹽,甚至直接會導致死亡。
——對于擁有另外一個世界記憶的王沖來說,這一切都是常識。但是對于烏傷村的人來說,他們顯然還并不知道。
烏傷人從小食用那種有毒的巖鹽,那種毒性物質日積月累,不斷的進入他們體內,所以到三歲的時候,這種毒性就開始顯現了。
最明顯的就是,三歲的小孩開始全身抽搐,感覺疼痛了。而到后來,毒性不斷的加重,深入血肉,毛發,皮膚,骨頭直至骨髓,所以,烏傷村雖然高手如云,但活過五十歲的人卻不是太多。
而活到七八十歲的人,就更少了。整個烏傷村,五六萬人口,也就不過那二三十個老人。
而如果不幸遇到月蝕之夜,就像昨晚一樣,烏傷人就會死傷慘重。
——這就是烏傷人的阿喀琉斯之踵,也是烏傷人擁有強大力量背后的代價!
“侯爺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食用巖鹽造成的?”
烏傷村村長道。
“呵呵,不要再食用村子里的巖鹽,這就是我給族長和諸位長老的意見,為了烏傷村,也為了所以的村民。當然,信不信就是族長和諸位長老的事了。”
王沖道。
他的臉色平靜,一臉的云淡風輕。有些事情過猶不及,如果太明顯了,反而會讓對方反感。
所以,雖然王沖心中很想幫助烏傷村和村民,不過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再過就只能是畫蛇添足。
“嗡!”
王沖話聲一落,烏傷村族長和眾長老都是面面相覷。關于為什么村里人會得那種疾病,以前有過許許多多的說法,包括被詛咒、遺傳、環境因素等等。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王沖居然會說,這一切是和他們日常食用的最不起眼、最尋常的巖鹽有關。
這就好像是說,一個人之所以流血,是因為他多吸了一口空氣一樣。
但是另外一方面,王沖又沒有任何的理由去欺騙他們,這樣毫無意義,而且以對方王侯的身份,這么做也未免太有失體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