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眼前的老人剛才還睥睨天下的雄姿,讓蘇哲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老夫受劍意奴役數千年,迷失心智下對你出手,遭受天地反噬,本就命不久矣,剛才又強行透支最后的生命力,嚇退妖族,震懾七十二城主斬殺背叛的十七氏族,老夫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隨時就要離去。”
劍奴的聲音平淡無波,卻讓蘇哲聽出了一股子蕭索之意。
心中突然生出一抹同情,想一想眼前的劍奴又何嘗不是可憐之人。
一生癡于劍,為了劍不惜違背祖訓,結果兄長被殺,東方家族險些被滅。
心懷愧疚下以一人之力守護止戈城,卻成為止戈劍意的奴仆,他這一生全是苦情的悲劇。
“你在同情我?”劍奴突然說道,聲音里竟然帶著一絲笑意。
蘇哲有些尷尬,訕訕的說:“同情說不上,我只是覺得前輩這一生還滿倒霉的。”
“倒霉……倒霉嗎?哈哈哈!”
劍奴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語氣里沒有絲毫的悲慟,反而帶著無盡的滿足之意:
“我倒不認為我倒霉,反而很慶幸,我這一生為劍而活,哪怕被劍意奴役,卻依然在最后時刻明悟了止戈劍真正的劍意,朝聞夕死,足矣!”
蘇哲肅然起敬,對這樣忘情于劍的癡人他不敢茍同,卻不妨礙他對其生出深深的敬意,衷心的稱贊道:
“前輩癡情于劍,毫不在意別人的看法,這份灑脫和心性令晚輩著實佩服!”
“行了,你小子也少拍馬屁了,我沒你說的那么偉大,當初我大哥被殺,東方家差點被滅族,我整整懊悔了十幾年才慢慢打開心結,卻又被劍意奴役,說起來也是夠倒霉的,否則我東方家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就靠兩個女娃子撐門面的地步。”
劍奴說到這里,話音突然一轉,神真摯的道:“小子,我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夠答應。”
蘇哲認真的回答道:“前輩有話請說,只要我能做到,就絕不推辭,說求字真不敢當。”
劍奴的神從未有過的鄭重:“你和傾城這丫頭以后不管又幾個孩子,我希望你們其中的一個男孩能夠姓東方,把我東方家族延續下去。”
蘇哲愕然不語,生孩子這事不歸我管啊,這得問傾城。
劍奴見他沉默,眼底閃過一抹哀求:“我知道我之前傷你讓你心里不痛快,這樣,你也刺我一劍,我絕不還手,讓你消消氣好不好。”
蘇哲啞然失笑,這劍奴年紀雖大,卻跟小孩子似的,天馬行空的思維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當即苦笑著道:“老爺子,你說哪里去了,我始終知道你那一劍并不是刻意為之,我不是不答應你,問題是傾城現在未必愿意和我在一起。”
蘇哲臉上露出黯然,“當初我和老爺子一樣,失去了神智,親手刺了傾城一劍,害的她失去了覺魂,她雖然還記得我,但卻對我再也沒有了半點感情,現在別說生孩子了,她愿不愿意原諒我還說不定呢。”
“切,我當什么事呢,放心,這丫頭一直惦記著你呢,要不然你以為她閑著沒事跑去云海城等你?”
劍奴心神大定,很爽快的就把寧傾城給出賣了。
蘇哲喉結慫動了一下,緊張中帶著驚喜:“老爺子,你是說傾城是為了我去的云海城。”
“當然,要不然我閑著沒事了,跟著她屁顛屁顛的跑去云海城看你和那些什么鳥人打架啊。”
蘇哲頓時來了精神:“來,老爺子,跟我好好說說,到底是個啥情況,你怎么看出來她還沒忘了我的。”
劍奴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刻意的嘆了口氣:“我時間不多了,東方家無后,我哪還有心思說這些啊!”
蘇哲知道這老頭是想要一個承諾,當即一拍胸脯,義薄云天的承諾道:“老爺子,只要傾城愿意生,別說一個,就是十個八個都姓東方,我也絕無二話。”
劍奴喜上眉梢:“這可是你說的,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蘇哲毫不猶豫的保證。
劍奴眉開眼笑的摟著蘇哲的肩膀,“來來來,我跟你好好說說,傾城這丫頭,實際上是覺醒了雙血脈,一個是冰雪血脈,一個是劍意血脈,當時她來到止戈城,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結果這丫頭就是死活不肯接受傳承,在冰封之冢外一等就是一個多月,我問她等什么,她說等你,你一定會來找她。”
蘇哲心神一陣陣激蕩,原來傾城一直知道自己回來找她,幸虧自己沒有讓她等太久。
“我當時就勸她現接受傳承再說,但她打死不理我,直到一個多月后,傳來你現身云海城的消息,這丫頭二話不說就直奔云海城找你。”
劍奴說起往事,臉上全是無奈,也是,攤到誰有這么一個冷漠到近乎無情偏偏又覺醒了雙血脈的后輩,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的,不得郁悶死。
“到了云海城,這丫頭才跟我說實話,她只接受冰雪傳承,止戈劍的傳承要留給你,你不知道當時我聽了差點沒氣吐血。”
劍奴氣的吹胡子瞪眼的,眼底卻隱隱帶著一抹笑意:“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還你的恩情,但我能看得出她始終對你念念不忘,特別是那九個鳥人圍攻你時,你不知道她緊張的拳頭都攥的沒有血了,還在那就假裝鎮靜。”
蘇哲心中又喜又驚,沒想到傾城失去覺魂后,始終還惦記著自己,可這有些不正常啊,她沒有了覺魂,怎么會還能忘不掉自己呢。
“最后你和那九鷹消失的時候,你是沒看見她那副傷痛欲絕的樣子,我看著都心疼。”
劍奴說的活靈活現的,哪里還有一點前輩高人的風采,就跟個八卦老頭似的,擠眉弄眼的說:“對了,這丫頭最后還是沒忍住,緊張的大喊了一聲老公,喊完后她自己都呆了,估計她自己都沒有想到你在她心里原來這么重要……”
蘇哲心中一顫,原來是真的,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呢,那聲老公真是她喊的。
聽著劍奴的娓娓道來,蘇哲心里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止戈劍傳承本是屬于傾城的,可她卻毫不猶豫的留給了自己。
哪怕被自己刺了一劍,失去了覺魂,還對自己念念不忘,這份情讓他又欣喜又愧疚。
相比于她的癡情,自己就是個渾蛋的渣男,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往家帶,絲毫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
猶記得她曾說過,她是自己的大老婆,可大老婆還是完璧之身呢,小老婆都生兩個孩子出來了。
蘇哲進行了深刻的反省,他決定以后決不再招蜂引蝶,做一個專一癡情的好老公。
其實他心里很委屈,尼瑪,都怪作者,人家其實很專一的好不好,非得開后宮,開的人家都內疚了。
作者也很苦逼,掙點生活費容易嗎?沒美女沒人打賞啊!艷福都特么的被你享了,還埋怨個雞毛,咳咳,扯遠了……
一老一少聊了很久,或許是自知命不久矣,劍奴把一生對劍的領悟都對蘇哲傾囊而授,讓他大有所悟。
最后,蘇哲輕聲問道:“老爺子,我能為你做點什么?”
“保護好傾城那丫頭,別讓東方家絕了后,我就再無遺憾了!”
老爺子很灑脫,蘇哲卻生出悲傷之意,這一番長談讓他對劍奴生出了不舍之意,眼圈微微泛紅。
劍奴一瞪眼不高興的說:“大老爺們別做出那副哭哭啼啼的樣子,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循環,人之常情,天玄境本只有五千年的壽命,我托止戈劍意之福,已經多活了幾千年了,以及足夠了,死對我來說,也是種解脫。”
蘇哲看著他突然紅光滿面,精神奕奕的樣子,情知這是回光返照,時間就要到了,心中不由大慟。
“好了,死之前有你送終,還有傾城那丫頭,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冰雪本源和傾城融合后,冰封之冢就會消失,止戈城還要不要存在你們看著辦。”
劍奴仿佛一瞬間大徹大悟:“止戈劍意本就不是固守止戈城,而是固守本心,以劍平天下爭端,讓天下再無兵戈之禍,只是我們這些東方后人都會錯了意啊。”
劍奴輕輕的撫摸著止戈劍,眼神逐漸黯淡,“大哥,對不起,讓你等了那么久,旭陽來陪你了。”
頭一耷拉停止了呼吸,以一己之力保止戈城萬年安危的一代天驕含笑而終。
蘇哲眼中含淚,恭敬的跪下磕了三個響頭:“老爺子,雖然你我沒有師徒名分,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師父,您老走好!”
“錚……”話音剛落,止戈劍發出悲傷的劍鳴,似乎在為相伴近萬年的老伙計送行。
一陣寒風吹過,劍奴連衣服都化成了灰,整個人化為了齏粉,不留一絲痕跡。
這詭異的一幕讓蘇哲瞪大了眼睛,這是怎么回事?人死如燈滅,但為何卻連一點骨灰都沒有留下,留下的只有他無盡的威名。
蘇哲百思不得其解,但莫名的心里卻好受了許多,老爺子或許沒有死,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他自我安慰道。
按著老爺子臨死前留下的機關路線圖,蘇哲向冰壁走去,伸出手觸碰一個幾乎察覺不到的機關輕輕一按。
整個冰壁突然裂開,露出一條冰冷黑暗的冰之甬道,蘇哲邁步走了進去。
穿過長長的甬道,蘇哲渾身一顫,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化為了冰雕。
好在蘇哲能夠感覺到她正在煉化那讓他都忍不住打寒顫的冰雪本源,否則他真要打破冰雕救出她了。
“劍老去了?”突然,天籟般的聲音傳來。
蘇哲一陣驚喜:“傾城,是你嗎?”
“劍老去了嗎?”寧傾城沒回答他,卻繼續問道,聲音里帶著一抹淡淡的憂傷。
蘇哲黯然:“老爺子走了,但走的很安詳。”
“那就好!”寧傾城說完就沉默了下來。
“傾城,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