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種驚嘆著實猶如夏日驚雷來去匆匆,入城之后由驚嘆漸而疑惑,洛長風只用了三百步的時間。
機關城中處處可見術字門徒,無論男女老少都是一身干練潔凈的輕勁功服,挽袖不過臂腕,卷褲不過腿膝,像是礦山里終年勞作的礦工,及其富有大豪門家族歸屬色彩,與外界不盡相同。
當然此間術字門徒遠非普通礦工可比,江家壟斷著天下機關兵器農具鐵器十之七八的來源,那器爐炭火與燒紅的鐵水便是這些江滿樓口中的奴仆一日甚至一生的生活與工作所有。
不過這些并不是洛長風疑惑之源。
因為一路走來,除了機關城術字門徒之外,洛長風看到不少形色各異的外界修行者,那些明顯不是江家人!
江滿樓所言除他與小惜別二人之外,此城之中盡是江家奴仆……不可信。事實上深知江家少爺秉性的洛長風也并沒有全盤接受江滿樓的說法。
之所以疑惑,是因為想起提兵山里江滿樓神秘兮兮所提及的‘大事’!若是真有事情發生,那徘徊城中的諸多修行者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來意便就清楚明了了。
“何時學的那高風亮節,打掉牙和血也能往肚子里吞?”拉著對新奇事物應接不暇的小惜別,洛長風沒來由地說道。
同行并肩的江滿樓微微怔了怔。
一臉錯愕地看著目不轉睛直視前方的洛長風,而后忽然展開笑顏:“還真是任何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洛長風頗感無奈:“都寫在臉上了。”
江滿樓自覺羞愧低下了頭:“家老,你別跟著了,我與書院同窗兄弟敘敘舊。”
敘舊自然無需屏退左右。
除非敘述的內容不希望被別人知曉,哪怕這人是寸步不離的江家死士。
眼看著那位步履間暗合著律動的家老牽著馬兒遠去,洛長風隱約覺得事情怕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棘手。
于城中尋了家落腳客棧,兩大一小三人便是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明顯吃山珍海味也沒有胃口的江滿樓點了不少地道的小菜,垂涎已久望眼欲穿的小惜別終于可以大快朵頤。
為洛長風斟了杯酒,江滿樓嘆息說道:“閉關已久的老爺子前幾日出關了,且煉出一件神兵。據老爺子親口所言,此件神兵一經出世,勢必會動搖天機閣所鑄神兵榜前十的位次。”
洛長風杯到唇邊卻陡然頓了頓,心想著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沉默了片刻后便一飲而盡:“那這城中外來者,想必都是為了一睹此神兵出世風采的了?”
江滿樓自斟自飲:“也不盡然!老爺子出關之后便是放出話來,此神兵尚無主且不外售,天下英雄有緣者得之!”
洛長風問道:“何為有緣?”
江滿樓苦笑說道:“你尚且不知這件神兵是何兵器吧?”
洛長風漠然搖頭。
江滿樓補充說道:“是一把弓!名為箭八的一把弓!”
“箭八?好奇怪的名字……”
“這把弓非同一般。鑄弓所用之才非金非鐵亦非木,更不是什么不著邊際的天外隕石海底寒冰,而是自西方破碎鏡中緣世界收集而來的空間界壁碎片。簡而言之,此弓有空間之重量,沉重異常。弓配八箭,箭亦非尋常,乃是天地間造化混元之力與空間碎片的融合量身打造而成。尋常箭矢承受不住此弓威力,所以此弓獨此八箭。”
洛長風心驚之余頗為疑惑:“那豈不是說,八箭用盡,這柄神弓即廢?”
江滿樓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洛長風自言自語說道:“只有八箭壽命的一把弓,卻還能堪比神兵榜前十,足以見此弓之威非同尋常。
江滿樓繼續說道:“八箭所鑄之時融合的混元力不同,便具有不同威力。寒冰屬寒,金烏屬火,驚雷引劫,狂沙平地起龍卷,傳音萬里。最后三支箭,噬神,誅圣,開天更是一箭堪比一箭厲,可吞噬元神,可誅殺神引,可箭開天門!”
洛長風震撼莫名。
噬神倒還好說,誅圣會否夸大其詞?若是隨便黃口小兒得了此箭,豈不是便可威脅那幾位掌控天下的大人物?這般下來,世間還有規則可言?更遑論一箭開天!
江滿樓似是看出洛長風疑惑,笑道:“這些都是老爺子說的,箭八尚未出世,更不曾覓得其主,威力如何誰也不知。別說是你,就是我聽聞此箭威力時,都在想著老爺子是不是閉關閉糊涂了,那圣人豈是隨便一箭便可屠之?”
洛長風給小惜別夾了夾菜,說道:“這似乎不是你心事所在。”
江滿樓瞪眼:“這不還沒到正題上嘛。”
旋即一本正經地說道:“你知道,我是江家嫡長子,老爺子與諸位族老認可且欽定的繼承人。”
洛長風笑道:“這個,似乎全天下都知道。”
江滿樓翻了翻白眼不予計較:“我母生我時難產,我父病重離世較早,而我……自幼是被老爺子親手撫養長大。宗親之內其實說白了,除了老爺子之外就只有姑姑最親。家族內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之所以不敢反對我接手江家一切,無非是畏懼老爺子臥山虎的幾分余威,否則我這個嫡長子,連庶出都不如!”
洛長風皺了皺眉:“這么說來老爺子除你之外,還有一位庶出?”
江滿樓說道:“是五房小妾所生的一個兒子,江滿弓。這小子以前在本少爺面前規規矩矩的,就連五叔也是沒怎么過問過我的荒唐事。今次自打書院歸來,在這機關城藏兵谷里,本少爺可是處處碰壁,沒少看那對父子的冷眼橫眉。”
洛長風聽懂了江滿樓的訴苦:“看來,這是一場豪門大族之內繼承者的嫡庶之爭啊。”
江滿樓流露出些許黯然之色:“你就盡情地挖苦我吧。其實也沒打算將你小子拖下水,畢竟這是家族內部的事情。和你說這些,純屬本少爺借著酒勁發牢騷而已。”
洛長風笑而不語。
看著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江滿樓爬到在桌子上,心中難免生出了幾分同情。
這家伙看似浪蕩不羈瀟灑紈绔的背后,原來隱藏著諸多不為人知的心酸事。
“不將我拖下水?呵呵……你這家伙!咱們可是手足,兄弟姐妹十人,誰敢說沒有插手江家內部之事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