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萬壑如怒浪,亂木驚石映斜陽,九曲連環,濁水滔滔,枯松倒掛,絕崖流瀑,墜谷猶有絕響。
天空大雁群飛,血云金鑲,孤鳴悠遠,心境也隨之開闊起來。
辜雀看著前方,喃喃道:“雖然有了成熟的天地和演化出的生命跡象,但還是沒有那一種真正的靈氣,看來文明才是一片世界最重要的靈魂。”
芒站在他的身旁,看著巍巍河山,滔滔怒水,映著斜陽的臉容光泛發,輕輕道:“好漂亮的絕景啊!我發現我這些年來,居于碎亂星云之中,見慣了星河的碰撞,卻忘了真正山河的壯闊。”
辜雀嘆了口氣,道:“可是這里的元氣太有限了,對于你的傷勢來說,幾乎是杯水車薪,哪怕是以天道之力供養你,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
芒點頭道:“畢竟是黑骷的手段,他早已超越了次元之主的境界,是寰宇之間最強大的存在之一。”
辜雀道:“那也是無數個年月堆積而來的力量,我們缺的只是時間而已。”
芒輕笑道:“宇宙無數億年,能達到黑骷這種境界的修者,幾乎是屈指可數,你的妻子短時間之內是救不會來的。”
辜雀沉默了片刻,道:“我從來不會束縛我的女人,溯雪有自己的造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芒一笑,緩緩閉上了眼,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她已然能夠駕馭虛空。
步子很輕盈,辜雀這才發現原來她一直沒用穿鞋,兩個如玉一般的小腳輕輕踩在云層之上,紅裙飄飄,長發如瀑,像是驚鴻一睹的仙子。
“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她已然走遠,聲音從山林之中傳來,像是在吶喊一般。
辜雀平靜道:“我已然創造出了天道,只要用天道之力去碰撞次元壁障,就能憑借天道與天道之間的聯系,找到出去的路。”
“碰撞次元壁障的力量可不能小,你現在的力量恐怕是不夠的。”
辜雀道:“無論如何我要試試,現在處于這天道之外,還不知道韓秋他們到底過了多少年了,如果相差不大的話還好,但如果這里的一天相當于外界的十年或百年,那對于她們來說就完了。”
“你擔心她們有危險?”
辜雀搖頭道:“這倒還好,冰洛本身的實力并不比我弱,只是我擔心離開太久,對宇宙格局的掌控就不是很熟悉了。”
芒踩在樹尖上,笑道:“你對宇宙格局這一塊很在意?”
辜雀道:“在實力無法碾壓卻還想征服一個東西的時候,自然要了解它,并找到它的弱點和突破口。”
芒笑道:“可是我覺得,你在武道上的天賦要遠遠高于你的智慧。”
辜雀點頭道:“如果我只是一心練武,以實力碾壓,我最多也只是一個武癡罷了,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強者,格局心境,胸襟魄力,修為實力,缺一不可。”
“所以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辜雀微微瞇眼,忽然道:“就現在。”
“現在?”
芒臉色一變,聲音剛出,辜雀已然一步跨出,雙手結印,朝兩側一伸一抬,整個世界驟然便朝上而去。
這一股沖擊力實在太大,令芒站立不穩,頓時墜落下去。
鎮界靈柩棺像是知道辜雀心意,極速飛下,穩穩將芒接住,將她承載了上來。
整片天地都在扭曲,只因世界在極速運動著,這種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后甚至超過了光速。
整片混亂的天地都在扭曲,天道裹挾著世界,速度依舊還在加快。
能量擊中爆發,達到一個頂峰之后,驟然將次元撕裂,深深嵌了進去。
殘破的時空像是遇到黑洞一般,在驟然歸元,這一股壓力全部朝著這片世界而來,辜雀的身體頓時龜裂開來。
經脈和血管根根斷掉,鮮血霎時灑滿了虛空,而更可怕的是,他的頭顱似乎要從眉心之處開裂成兩半一般,靈魂都受到了不可遏制的傷害。
“不對!”
芒連忙道:“我忘了你的力量還不足以支撐次元的沖擊,你快控制世界出來。”
“我...我控制不住!”
辜雀艱難出聲,整個人已被劇痛縈繞,朝四周看去,只見山河持續破碎,規則碾壓虛空,天道也漸漸在瓦解。
沒有足夠力量去支撐天道,它是無法打破次元的壁壘的,這種次元絕不是像枯寂世界打入大千宇宙這般簡單,這是存在與不存在的次元,而枯寂世界和大千宇宙,都是屬于存在的范疇。
壓力實在太大,辜雀的骨骼一根根坍塌,肉體終于崩潰,裸露出殘損的靈魂。
“那怎么辦?那怎么辦?”
芒顫抖著聲音喊了兩聲,眼中頓時蓄滿了淚水,對于巔峰實力的她來說,這種問題都不是問題,但現在她是真真正正沒有一絲力量,明明知道該怎么做卻無能為力。
辜雀低吼道:“打碎天道!打碎我凝聚的天道就可以。”
芒激動道:“那這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辜雀沒有再回答,只因他受到的次元壓制已經達到極致,以至于兩道黑紋扭曲,形成一個豎眼,將他完全包裹了起來。
而鎮界靈柩棺將芒推開之后,忽然化作無限大,攜帶著澎湃的黑色符文,蓄滿了所有的力量,驟然朝天穹撞去。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遍天地,銅棺震顫不休,無盡的規則碎斷,終于在最后徹底爆炸開來。
天道碎裂了,所有的時空全部崩開,那一股力量也是磅礴到極致,但與此同時,次元的壓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這力量爆開的最后關頭,辜雀打開了銅棺,大手抓住一臉懵逼的芒,直接將她按進了銅棺之中。
而下一刻,無與倫比的力量已經將一切都淹沒,唯獨留下一聲悶哼。
芒瞪大了眼,死死看著外邊流動的、狂暴的元氣,愣了好幾個呼吸,才終于驚道:“辜雀!”
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著,想要沖出去,卻根本提不起一絲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外邊的能量不停的爆發和消逝。
這一刻,時間像是過得慢了起來,每一個呼吸都像是一年那般難熬,這種漫長的煎熬幾乎要讓芒崩潰。
事實上她知道是自己的心太急,但她不知何時已然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銅棺內部,雙手捂住臉來,腦中混亂一片,心頭像是有刀在割。
這種孤獨的痛苦侵蝕著她的靈魂,她張大了嘴,想要大喊出聲卻又如鯁在喉,最終便成了大口的呼吸。
實現在模糊,她不知道自己的情緒為何如此激動,如此難以遏制那種悲憾。
她捂著臉低頭,強行擦干了臉上的淚水,癱軟的身體忽然僵住,瞳孔也猛然緊縮。
全身汗毛倒豎,一股無邊的恐懼涌上心頭!
她看到了銅棺的底部!
那像是一個深邃的宇宙!
無盡的黑暗繚繞著,一顆鮮血淋漓的眼球,正以一種玩味的眼神,死死盯著她。
“啊!”
她驚呼一聲,身影連忙縮后幾步,整個人都在顫抖,低頭再次一看,卻是什么也沒看見。
無盡的黑暗純粹而深邃,剛才那一顆邪惡的眼球已然消失。
她重重出了口氣,臉上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輕輕擦干,一聲詭異的冷笑忽然傳來。
“嘻嘻!”
這聲音不是來自于其他處,恰好就來自于自己的心頭!自己的靈魂深處!
芒猛然咬牙,寒聲道:“裝神弄鬼,要出來就出來,我芒活了這么多年,還不至于怕了你這種鬼鬼祟祟的存在。”
沒有回應,一切都沒有,像是什么也沒發生。
天地寂靜得可怕,芒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是多么劇烈。
但下一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連忙站了起來。
四周狂暴的力量不知何時已然停止,辜雀創造出的天地已然毀滅,自己又處于混亂的時空之中了,如同剛剛進來的時候一般。
但是,辜雀呢?
她想到了一種難以接受的可能,臉色瞬間慘白起來,喃喃道:“辜雀......”
“辜雀!”
她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只覺整個人都空了一般,瞳孔都開始渙散了起來。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她并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她只是覺得一切都好像沒了意義。
心中的剪影變成了灰色,萬物的碰撞沒了聲音,整片世界的運行似乎都和自己沒了關系。
靈魂真正意義上孤獨起來,唯有冰冷的銅棺和未知的恐懼。
她不想去承認什么。
她更不想面對那種她從來覺得可笑的感情。
宇宙哪有什么所謂的感情,只有活下去,才是所有生命和文明的追求。
只是自己活了上千萬年,除了一生修為之外,又到底得到了什么?
為什么總覺得孤獨,總覺得空。
她閉上了眼,腦中的畫面像是幻燈片一般閃過,從幼年到成熟,從天真爛漫到冷酷如冰。
從懵懂無知,到開始殺人,殺無數人。
最后以殺證道,打破蒼穹,最后達到了千古殺道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所謂的極道。
一種最可怕的道,只為了殺戮和毀滅而生。
她自問雙手沾滿鮮血,并從不為此愧疚,她活了下來,是無數萬兆之中的幸運兒。
那一次大劫之后,所有人都死了,自己活了下來。
但她此刻在想一個問題。
那一次大劫,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嗎?
還是說,自己在當年便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