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虛空之中,藍月一身藍衣,和辜雀對視一眼,兩人皆忍不住笑了起來。
各懷鬼胎的兩人此刻像是短暫忘記了從前的仇恨,漫步在寂靜的虛空,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其實我從來沒有佩服過任何人。”
藍月輕輕出聲,道:“哪怕是我天渡大神國的開朝國主,我也從來沒有佩服過。”
辜雀道:“既為天渡神國的臣民,怎么卻并不佩服開朝國主了?”
藍月嘆了口氣,道:“因為他是我的父親,他卻從來沒有把我當女兒看待,只是把我當做他大浩法時代的工具。”
她看向辜雀,低聲道:“我也曾是個小姑娘,心中對未來也有很多期待,有過青春,有過懵懂初開,有過很多美好的向往。但是我沒有選擇,我只有去做神女,去做一個精神象征,再也沒有了自己的生活和追求。”
說到這里,她朝辜雀看去,嘆聲道:“所以我只佩服你一個人。”
辜雀道:“為什么?”
藍月道:“因為你擁有我永遠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辜雀皺眉道:“我截然一身,除了家庭美滿之外,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羨慕的地方。”
藍月搖了搖頭,道:“你有自由。”
辜雀停下了腳步。
藍月道:“人最珍貴的是什么?就是自由。我知道你的往事,我特別羨慕你,羨慕你從一個平民,為了自己的理想一路奮斗,一路拼殺征服,獲得自己的幸福。”
“或許這樣會很辛苦,會很危險,但是為了理想,這又算得了什么?”
“有的人,無論怎么奮斗,也不會獲得自由的。”
辜雀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自由永遠都是相對的,就比如我辜雀。”
“你說我有自由,但如果我現在宣布神雀盟退出大千宇宙的競爭,永遠不再參與任何角逐,你覺得會怎么樣?”
藍月笑道:“沒人會相信,也沒有人愿意你繼續成長下去,你沒有任何背景,沒有任何底蘊,憑借一介凡軀,自我開辟大道,五百余年便從一個枯寂的世界殺到如今的宇宙巨擘,千古豪雄,誰會讓你繼續成長?誰敢讓你繼續成長?”
她嘆了口氣,道:“很難想象再給你五百年你會如何,再給你一千年你會如何,或者是一萬年,那時候,誰還能制住你?”
辜雀道:“所以這些也是我的枷鎖,也是我的不自由,如果我退出紛爭,便沒人來招惹我,我寧愿立刻放棄一切,帶著我的媚君和溯雪她們永遠隱居。她們都已然不朽,她們永生不死,我與她們廝守,再無任何遺憾。”
“但是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在這個黑暗的時代,連活下去都是奢侈,又何談快樂?”
“我辜雀,可與準祖一戰,放眼寰宇,又有幾個人是我的對手?就算不是我,其他因果境界強者,或者諸天大空相,境界夠高了吧?全宇宙也沒有多少對吧?可以說是萬億分之一了吧,但如何呢?在黑暗時代的殘酷下,他們能活幾個?”
“我同樣也慘遭圍殺,幾度殞命,要不是有一股意志支撐,根本活不下來。”
他看向藍月,道:“這就是黑暗時代,自由太遙遠了,活命都是奢侈,強者都如此,百姓當然更苦。”
藍月道:“所以你要征服大千?”
辜雀點頭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宇宙都是黑暗的,萬族都沒有和平,個人又如何幸福?”
“一朵花想要綻放,需要的是安定的土壤,大千宇宙就是我們的土壤,我們只有先將土壤安定了,才能慢慢去綻放。”
他看向四周,四周是無盡的星河,是密密麻麻閃爍著的光。
辜雀道:“藍月,你有想過嗎?這每一點光亮,都是一顆恒星,每一顆恒星,都可以孕育至少一個生命星球。這片宇宙的浩瀚和偉大,絕沒有這么簡單的,這是數之不盡的生命,數之不盡的奇跡。”
“我們人族,遠遠算不得最強大,但卻是最偉大的種族,你知道為什么嗎?”
藍月道:“為什么?”
辜雀道:“因為我們有文明,我們的文明比任何一顆星球都璀璨,它無數年來孕育了我們的文化,塑造了我們的思想。讓我們學會了感同身受,學會了責任和擔當。”
“我若現在退出,我相信以我的實力,可以在這片世界活下去,但我不會快樂,我的親人和愛人也不會快樂。”
“因為我們的安定是孤獨的,世界每一寸都在流血,到處都在死人,無數的百姓都在遭受磨難,我們會很空虛,不會感到快樂的。”
藍月呆了很久,才喃喃道:“你說得對,我們需要的是活在一種文明之中,這也是文明帶給我們的饋贈。”
辜雀道:“所以我要征服宇宙,我要成為這片宇宙的絕對主人,建立嶄新的規則體系,帶來永恒的和平。”
他看向藍月,一字一句道:“你以為我是為了權勢嗎?你以為我是為了所謂的千秋霸業、為了青史留名嗎?不是的,我只是想這片世界好,想讓我和我的親人活在一個美好的世界,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藍月怔怔看著辜雀,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們不一樣,我們天渡大神國的后人,要做的就是令天渡神國復興,恢復千秋霸業,我們為的是權勢,是榮耀。”
辜雀道:“所以我們都沒得選擇,我們會生死相向。”
藍月點頭道:“我來這里,就是為了阻止你回神雀盟救援的。”
辜雀道:“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我,我們都有各自的底牌,也有各自的忌憚,所以只好聊聊天咯。”
藍月忽然道:“你如此愛你的女人,你不怕她們有事?”
辜雀道:“以前很怕,非常怕,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但現在好多了,雖然怕,但不至于絕望了。”
“為何?”
辜雀眼中閃著莫名的官迷,像是要把整個星河都照亮,他淡淡道:“因為任何人要殺她們都并不會那么容易的,更重要的是,無論她們怎么了,我都能將她們救活!”
藍月道:“怎么救?打穿時空?去過去改變因果?”
辜雀道:“有何不可?”
藍月道:“這件事的困難程度和滅殺天道也差不多了。”
辜雀笑了笑,道:“你不信我有那么一天嗎?”
藍月搖了搖頭,道:“我坦白跟你講,迄今為止,我知道百億年的歷史,在這百億年的歷史之中,能夠以一己之力屠殺天道的人,不超過五個。你要知道,這是一百億年啊!這是無數的生命啊!”
辜雀道:“我也不信我有那么一天,但是我會繼續走下去,至少大千宇宙我會征服。”
藍月道:“你的贏面很小,神雀盟除了你全是廢物,你一個人,就算有《諸天生死簿》又如何?能擋祖境,也能擋禁忌嗎?”
辜雀笑道:“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說到這里,他又道:“藍月,你覺得這一戰將會是什么結果?”
藍月道:“要么是我天渡神國勝出,要么是隕落宮,其他的勢力沒什么希望,別看現在好像很焦灼,真正的強者出世,那就是血雨腥風。”
她忽然頓了頓,眉頭緊皺,像是有些不舒服,聳著鼻頭道:“我給你說過了,叫我天渡神女或者藍月神女,不許直接叫我名字,就算我的父親也會叫我藍月神女的。”
辜雀攤了攤手,道:“不服氣你打我啊。”
“你...”
藍月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辜雀竟然會這么回應,氣得跺了跺腳,道:“你有沒有一個強者的態度啊,虧你還是北域雄主。”
說到這里,她又嘆了口氣,道:“隨便你怎么叫吧,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神雀盟這一戰做得很聰明,但偏偏就忘了自己。”
辜雀看向藍月,忽然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一戰很可能是天渡神國損失慘重,甚至......直接湮滅!”
聽到此話,藍月臉色劇變,忍不住驚道:“你胡說!能給天渡神國造成威脅的只有隕落宮,而隕落宮此刻所有的高手都去了南方,你以為我什么都沒想到嗎?”
辜雀嘆了口氣,拍了拍藍月的肩膀,道:“傻姑娘,這大千宇宙的變數,哪有怎么簡單。”
藍月一把將辜雀的手甩開,道:“我們打賭!”
辜雀道:“怎么賭?賭什么?”
藍月道:“我賭這一戰神雀盟必亡,我贏了,你任由我處置,不得動用《諸天生死簿》反抗或逃亡。”
辜雀道:“如果我贏了呢?”
藍月皺了皺眉,道:“你不會贏。”
辜雀道:“少廢話,你就說我贏了又如何?”
藍月咬牙道:“那我也任你處置!”
“一言為定!”
辜雀大笑出聲,一把拉起藍月,大聲道:“走吧,去神雀盟看看,那邊應該很熱鬧了。”
藍月猛地停住,咬牙道:“你少在我面前耍心機,我來就是為了不讓你回神雀盟的,你倒好,幾句話就想要我送你回去了。”
辜雀道:“那你要怎么樣?”
藍月道:“再等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后,我們再出發。”
辜雀一陣頭疼,道:“兩個時辰,很無聊的。”
藍月眨了眨眼睛,忽然道:“你快給我講講你是怎么和離惘在一起的,她的性子顯然不是這樣的,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辜雀道:“我站在那里不動,她就跑過來說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有男子氣概,我這些特點試問誰不知,就讓她趕緊滾蛋。但她還是瘋狂追求我,最終我被美人計打敗,淪落了。”
“噗!”
藍月頓時笑出了聲,看著辜雀道:“我發現你修為不是大千最強,但不要臉這一方面,誰都比不過你。”
兩個生死仇敵,就這么站在虛空之上,靜靜聊著天,畫面似乎都永恒靜止了。
誰又知道,另一邊,真正的血戰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