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靜,萬物無聲。
星光明滅不定,黑暗前進又倒退。
破碎的空間漸漸開始愈合,辜雀的聲音傳到了天地的每一處,所有人的靈魂都呆滯了好幾個呼吸,接著才臉色陡變。
什么?他剛剛在喊誰?
古往今來,天地第一,道祖鴻鈞?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朝四周看去,卻是什么也沒有看到。
天地依舊如此,并沒有任何不同,只是耆老的恐懼已經不再,眼中是掩蓋不住的得意。
而神雀星上,眾女的臉色卻都蒼白了起來。
她們都知道辜雀將要面臨一個強敵,她們知道辜雀為此準備很久很久,當辜雀喊出“道祖鴻鈞”這四個字之后,她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去質疑,只有如遭雷擊一般的恐懼。
她們這才明白,辜雀之前為什么一副永別的模樣。
她們也明白,這一次,或許沒有掙扎的余地。
那是道祖啊!
大千寰宇亙古以來最偉大的生命,天地間第一個發現道的存在,他創造出來的修煉體系,影響了后世數個紀元幾百億年無數的生命,至今,大千寰宇依舊沿襲著他的境界。
淬體、凝神、極變、寂滅、生死、輪回之凡人六境,人劫、魂劫、命劫之成神三劫,神階、神君之神魔二階。
之后的天人之境,衰竭之境,斬斷天道之境和不朽,都是他一步一步摸索出來的。
甚至,為了后世修煉少走彎路,更加方便,他還把衰竭詳細分為了體衰、靈衰、神衰、命衰、天衰。
再往后的蒼穹之境,諸天空相境,諸天大空相境,次元之境,因果三境,千古祖境,禁忌之境,直至最后的一個境界——天衍。
他為后代鋪好了最堅實的路,讓大千寰宇從一個蒙昧、原始的寰宇,成為了一個擁有無數燦爛輝煌文明的浩瀚大世界,無數強者云集的大舞臺。
多少的言語,都無法囊括他的功績和對文明的貢獻,他幾乎是所有修者心中的神。
就像般若于僧人們心中的地位一般。
這樣的存在,若是真的出現,誰又能與之匹敵呢?
所以眾女身體顫抖,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一個個互相攙扶著堅持不倒下。
辜雀看著四周,僅僅是看著。
各大至尊也沒有說話,甚至不敢呼吸。
世界寂靜得可怕,無數的百姓也都呆滯著,等待著那個傳說中的人物出現。
天地是黑暗的,遠處有星辰律動,偶爾激射出一道微弱的光。
而這黑暗之中,一點一滴的道韻開始涌現了出來,像是一汪清水,一縷縷青煙,在天地之間悠悠蕩蕩。
九大白衣劍客已經跪了下去,耆老更是雙腿都跪下,全身激動得顫抖。
道韻依舊流轉,天地在顫抖,但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只是,眾位至尊的心中,卻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
那是靈魂對強者本能的畏懼。
道韻是無比純凈的,它流淌著,散發出淡淡的青華,似乎要將世界籠罩起來。
緊接著,鴻蒙之氣出現了,那是一道道灰暗深邃的光,這只是表面的顏色,如果用大道去窺視,就能發現它灰暗之中,夾雜著天地所有的色彩。
一道道鴻蒙之氣比銀河還粗,像是隨便一掃,便能卷起無數的星辰。
而它有無數道,在天地之間如巨龍一般卷舞,扭曲。
辜雀低下了頭。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在龜裂。
這是萬道鴻蒙之祖的威壓,只針對自己。
手中的石刀顫抖著,忽然破碎了,碎片飄了出去,化作了齏粉,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
還沒有見到面,自己已經敗了。
辜雀無法閉眼,因為他的身體已經爛了,一片片血肉瞬間枯寂,留下的只是皺皮包著骨骼的軀體。
“這”
兵祖楚項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看到辜雀的模樣,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難怪辜雀說看戲,看一場痛快的戲,可是這一場戲剛剛開始,自己便已經感受到不痛快了。
他不想辜雀死。
“夫君夫君啊!”
媚君徹底失去了力氣,情緒開始崩潰,癱在了地上,眼淚不停留下,無力地喊著辜雀。
卡蘿琳也是流淚不止,緊緊抱著媚君,她心中知道,雖然媚君平時里總是在辜雀面前耍小性子,總是占著他,但媚君對他的愛,也是無盡的,無法衡量的。
這個女人,如自己一般,早就把一切都給了夫君了。
韓秋像是化作了雕像。
她站在原地,身體沒有動彈,似乎僵住了,死死盯著天空的畫面,死死盯著!
冰洛在笑,但那笑容十分苦澀,十分凄美,她似乎想到了這一天,似乎已經做好了和辜雀一起赴死的準備。
神雀星亂成了一團,天眼虎和顧南風等人也沖了過來,大叫著問怎么回事,為什么之前沒聽到說這個消息。
這里亂了,整個寰宇也都亂了。
“道祖沒死?”
“他是復活了,還是一直活著?”
“他要殺神雀大帝?”
這是眾人第一時間的疑問。
而辜雀只是看著四周的虛空,他看不到石刀的身影了,粉末都看不到了。
他只能輕輕嘆了口氣,呢喃道:“好朋友,多謝你陪我這么多年,從我百余歲開始,陪我到現在,已經一億多年了。”
兵祖大聲道:“辜雀,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說句話啊!”
陣道之祖的表情也是驚駭無比。
辜雀的身體已經枯萎,他只是搖了搖頭,道:“我說過,這是一場好戲,不然你們以為,我是為了你們才出關的么?”
眾人聽到這句話,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若是之前,他們一定會很憤怒,但現在,似乎并沒有這種感覺,發而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道韻和鴻蒙依舊在流轉,并沒有擴大范圍,但那一股力量卻已經很恐怖了。
它們不單單在四周激蕩,也擊穿了空間,在各大次元空間中激蕩,更是沖進了“不存在”之中,沖進了過去的時空,在多元時空觀之中來回卷舞。
寰宇顫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顫抖。
諸天的時空開始龜裂,一道道九彩之光彌漫,卻無法修補這些裂縫。
九彩之光是什么?是天道,如今的萬道鴻麼級別的天道,卻無法修補簡單的虛空裂縫,這足以證明道祖的恐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才出現了兩道幽暗的光。
黑色的,深邃的,但又清晰可見的光。
所有人都看著它,看著它們在虛空如蛇一般激射,然后并立在一起,形成古怪的弧形。
緊接著,它如心臟一般跳動著,終于閉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神秘的豎眼。
這一刻,神雀星幾乎所有人都驚呼了起來。
這一只豎眼他們太熟悉了,以前見到過很多次——在辜雀的眉心。
那正是辜雀的眉心豎眼。
辜雀笑了起來,由于身體的破碎和枯竭,笑得當然很難看。
但他的眼睛是溫暖的。
他緩緩道:“邪惡之眼,曾經拯救了我很多次的存在,它是你的東西。”
天地寂靜,萬物無聲。
一切平靜了下來。
道韻不再涌動,鴻蒙之氣不再穿梭,寰宇也不再顫抖。
邪惡之眼懸立在前方,散發的氣勢絕不是辜雀當初可以比擬的,它太巨大,像是一個恐怖的黑洞,可以吞噬諸天蒼穹一般。
它散發的氣勢并不劇烈,但每一個至尊都不敢直視,除了辜雀之外。
辜雀之所以敢,只因為他早已不在意生死。
他來這里,本就是做好了死去的打算的。
“是的,它是我的一道封印規則靈識,是散落的無數靈識之一。”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很難去形容這個聲音的特點,不沙啞也不細膩,不低沉也不洪亮,不溫潤也不尖銳,沒有任何特點,但卻又深深刺進了眾人的心。
因為這個聲音,本就在眾人的心頭響起。
辜雀道:“它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希望。”
聲音再次傳來,不急不慢,極有耐心:“我散播了無數億靈識,它們會根據規則,去找到有潛力的修者,這種挑選是極為苛刻的。”
辜雀點頭道:“所以我只是那無數個被選中的人其中之一。”
“很顯然,其他的人都不如你,不如你太多太多,因為只有你走到了九五至尊之后,其他的最高也不過天衍而已。”
說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道:“畢竟對于整個亙古寰宇來說,天衍,已經是偉大到極致的存在了。”
辜雀道:“所以,意味著什么?”
“希望。”
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邪惡之眼中,看不清楚他的模樣,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身體特征,只能看到他穿著古老的道袍,盤坐在虛空上,頭發像是一條條巨龍,看不到盡頭那般長。
這顯然就是道祖鴻鈞的模樣,因為耆老已經激動得喊了起來。
而重復的回答了“希望”之后,道祖鴻鈞并沒有理會耆老,而是繼續道:“你或許不明白,我的封印規則靈識,之所以叫做封印規則,是因為它對修者有害無益。”
辜雀眉頭皺起,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道祖鴻鈞說道:“它在關鍵的時候,可以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挽救宿主的生命,這是好事,但在某種程度上,卻會動搖修煉者的道心,因為它是退路,是依靠而一個想要成為真正的強者的修者,最不該有的就是依靠和退路。”
辜雀沉聲道:“所以他可以讓修者得到好處,但卻讓他們更難成為強者。”
“不錯,而且每一次激發它,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以靈魂為代價。每激發一次,便意味著宿主的靈魂就會墮落一次,很多宿主僅僅激發了兩次,就徹底成了魔,失去了心智,最終走向滅亡。”
辜雀道:“所以它同時也是一個篩選意志力和靈魂力的機器,只有具備堅韌不拔的意志的修者,才能抵抗這種墮落。”
“是啊。”
道祖鴻鈞頗有嘆息,緩緩道:“這些東西,摧毀了九成以上的宿主,而即使是有著難以想象的意志力,堅持過了這一次次的墮落,可對它的依賴之心又如何解脫?”
“即使是解脫了,又還有進步的動力嗎?”
辜雀緩緩道:“事實上,你在用它桎梏修者。”
“看似幫助,實則桎梏。”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緩緩道:“靈識的后邊,還有更多的封印,它會讓宿主每一次突破都變得艱難無比,越往后越艱難,充滿了意外,充滿了變數。”
“而靈識的最后一道封印,是一道死封印。”
辜雀皺眉道:“什么四封印?”
道祖鴻鈞沉聲道:“以萬道鴻蒙之道,強行鎖住宿主的道,讓其永遠無法突破至九五至尊之境。”
辜雀身影一震,立刻道:“萬道鴻蒙之道,要鎖住一個即將進入九五至尊之境的圣雄巔峰,大材小用了。”
道祖鴻鈞道:“你覺得圣雄巔峰的修者,能夠打破萬道鴻蒙級別的大道封印嗎?”
辜雀搖了搖頭,道:“絕不可能。”
道祖鴻鈞發出了古怪的笑聲,然后道:“但你打破了。”
辜雀猛然抬起頭來,他這才想到自己也承受著封印,但是為什么當初沒有感覺?
道祖鴻鈞道:“當絕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這是什么?”
辜雀道:“異數。”
“所以我說,這意味著希望。”
道祖鴻鈞緩緩道:“很高興和你見面,辜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