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去病完成了“架構”,借助不死會這個新興的奇特組織,承受了鬼君旗內的無窮愿力,成為新一代的鬼龍皇,并且控制了一眾大能與鬼尊,成功擊退鬼巖城和萬血河之主,占據了鬼市,這個舉動……引來鬼界各方的關注目光,所有的萬古與大能,都用戒慎恐懼的眼神,遙遙眺望這座不夜之城,關注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變量。
所有的新勢力出現,必然都會沖擊舊有的既得利益者,而比起已經退走的萬血河、鬼巖城,各方更為關注的,其實是地藏金龍的態度。
整場大會,在赤魃最需要支持與庇護的時候,原本掌控鬼市,推它上前臺的地藏金龍自始至終保持沉默,沒有表態,后來萬古在鬼市打翻天,甚至打算連鬼市帶赤魃一起打滅,地藏金龍也未曾出手,仿佛祂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現在,整個鬼市都落入赤魃掌握,看那籠罩整個酆都的恢弘神力,大陣運轉如星羅,恐怕酆都城已經不是地藏金龍說了算,這個代理市長,現在不知道又是什么狀況?難道就沒有一點反抗,任由赤魃喧賓奪主?
各方都想知道這個答案,都在期待新舊的鬼市之主間爆發一場大戰,讓大家可以進一步窺探新一代鬼龍皇的虛實,但令它們失望的是,地藏金龍依舊保持沉默,似乎樂見其成,沒有任何反對,任由神光延伸到鬼市最頂層,罩住了那片凈土。
……地藏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這不光是鬼界各方共同的疑問,也是溫去病如今最困惑的問題,身為鬼道之主,自己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的領域雖然隨著神光延伸,籠罩住整個鬼市,包住最高的一層,但那一層內中的情況,卻變得一片混沌,自己幾番試探,也看不出那片混亂內的具體情形。地藏雖然看似外頭已經默許自己掌控整個鬼市,卻封閉了凈土,在自己的體系內自成一體,不受外擾……
……地藏果然在抗拒,那么……該進一步施壓嗎?
這一點讓溫去病始終拿捏不定,迄至目前,地藏行為詭異,雖然有設計把自己擺上前臺,同時放消息替自己拉仇恨的行為,更坐視自己多次險情,不過之前在關鍵時刻出手助過自己也是事實,如果輕易將祂定位為敵,壓迫太過,逼虎跳墻,這對自己可沒什么好處。
況且,借助萬鬼愿力施展神通,看似神奇,可背后的限制也多,憑當前的自己,還未有能力再造奇跡,籍此向萬古施壓,除非再一次引來鬼君的力量。
甫一動念,溫去病驟然驚覺,魔屋之內的鬼君王座,從原先的凝實之體,忽然轉虛,形影漸漸淡化,同時,自己泛起一陣氣空力盡的疲勞感,好像力量正從體內被抽走。
……鬼君力量要斷了?為什么?
這本來是自己之前求之不得的美事,可當下自己還需要這股力量,假若沒有鬼君力量做支撐,自己這趟鬼界之行,肯定沒法混得現在這么風生水起,還搞出這么大的攤子來!
溫去病驀地一陣心驚肉跳,有種墮入無邊黑暗的感覺,眼前驟然生出一個模糊幻象,仿佛有一張吞天大口,張開里外四排刀齒,正要向自己一口噬來,將自己整個吞噬下去。
……又是什么玩意兒?
溫去病凝定心神,幻象登去,而魔屋中的虛化的王座也重新凝實,好像不曾有過任何問題,讓溫去病只覺得莫名其妙,判斷不出狀況。
……看來,鬼君力量也并不是真的無窮無盡,未必能讓我一直抽取到地老天荒,后頭使用上,還是得要留一點心眼了。
這并不是太讓自己為難的事,之前自己多方設想,早就考慮過鬼君之力或許不是源源無盡,搞不好哪天用著用著,忽然就消失的可能,現在印證這個推測,也只是剛好,不用過于失望或大驚小怪。
只不過,當前不死會的美麗愿景,全是靠鬼君的力量在背后支撐,這個注定最終會崩潰的白日夢,究竟能走多遠,就要看鬼君力量還能支撐多久,若沒有鬼君力量作為后盾,后頭縱有夢魘鬼鼎,自己也不能繼續源源不斷地煉制那些金幣,沒東西去唬那些蠢鬼,這個吹起來的大泡沫早晚要完!
……框架才剛剛搭建起來,枱子就在晃了,留給自己發揮的時間不多,得盡快把事情完成,找好后路開溜才行,不然這個架構崩潰時的反噬,可不是小小大能能夠承受得起的。
正想著這點,溫去病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分身已經被人消滅,剛才尸鬼分身,沖出去追殺重傷的鬼師爺,卻挨了凱里一掌,傷重待死,拖到現在,終于被消滅了。
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換了是正常情況,自己一早就直接下令分身解體,就地殞滅,節省消耗了,但這具分身是灌了鬼君力量才能生成的,自己能驅策,卻無法控制,別說不是很駕馭得住,甚至連相互間的感應都不太清晰,時有間斷。
分身之法玩到這地步,不僅是糗,還隱藏危機,既要時刻承受分身反噬的風險,還容易給人留下破綻,可能通過設計捕捉分身來探自己的底,但這具分身的自我本能極強,幾乎要擁有獨立神識,與自己的連結遠沒有其他分身那么深,卻戰力超群,自己不得不用,而剛剛萬古戰斗,各處能量余波又亂,這家伙剛剛到底是怎么戰斗的,又是怎么被消滅的,自己竟然一點也得不到訊息,活像是一具接觸不良的爛機械……
搞出這樣的分身,委實有傷自己的專業自尊,溫去病心中頗為懊惱,暗忖后頭定要想個辦法,把這個缺點給改了……
眼前要忙的事情太多,溫去病只覺得自家分身的狀況不妥,心里一陣不舒服,卻無暇深思,更不知道事情遠比自己所料,更為復雜。
就在霸皇亂戰兩名萬古,溫去病搶救妃月淚,全力發動渡化時,遭受凱里一掌重創的尸鬼分身,翻滾著墜落冥土,掉在鬼市之外的一個偏僻角落。
雖然已經被拍的支離破碎,尸鬼分身仍不斷掙動,展現出極強的生命力,不住想要重組身軀,起來活動,這一幕讓尾隨降落的鬼師爺也大為咋舌。
“……好厲害,到底是怎么練出這種分身的?”
鬼師爺連聲贊嘆,對這個分身給予高度評價,更預備施展手段,趁機將這具殘損的分身擒拿下來。赤魃的一身神通簡直匪夷所思,出處更是莫名其妙,身上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與他的成長軌跡毫不重合,根本無從查起,這具由它化出的分身,正是窺見這些真相的最好機會,只要能夠擒拿回去,進行研究,赤魃的一切底牌都將再也無從隱藏。
整個鬼市,如今都成為赤魃的勢力范圍,倘使這具分身是落在鬼市之內,自己未必敢進去抓拿,否則赤魃一下發動渡化,當真是連跑都來不及跑,簡直是羊入虎口,平白把自己送上門,可既然是落在鬼市之外,就可以試著拿拿看,能把這具分身帶回去,這趟鬼市之行,就未必算是折本……
鬼師爺舉起手,看著尸鬼分身痛苦而怨毒的眼神,要直接發動大搬運的神通,一下將之擒住,卻在要出手的一瞬,心中警兆忽生,連忙飛身閃躲,卻仍慢了一步,驀地全身一痛,不知道是被什么東西打中,一身防御全然不起作用,登時受創。
傷勢不重,詭異的是,自己竟全然不知道是被什么東西打中?又是什么樣的攻擊?這一擊來得無形無影,即便已經被打中了,自己卻仍找不出敵人位置,無法判明具體手段,也不知道要如何抵擋。
……是有萬古存在遠距離遙擊威嚇?是修練特殊法門的大能?或者是有隱形藏匿道具的鬼尊?還是什么別的可能?這一擊威力不大,卻無從抵御,更摸不清敵人的門路,究竟是對方力有不逮,還是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若是自己不識好歹,后續才見真章?
剎那間,鬼師爺腦中無數念頭紛至沓來,若是自身狀態完好,除非是面對萬古,否則無論什么手段自己也無懼,都可以見招拆招,但之前赤魃造成的創傷委實太大,那不光是創傷神魂,更有昔日鬼君剝奪本質的特性,蒙蔽本性靈光,讓生命變得渾渾噩噩,失去神異,連智能、膽氣都會被剝除……如今的自己,根本沒有撐戰的本錢。
猛一咬牙,鬼師爺當斷則斷,立時遁入虛空,什么也不顧地逃跑。能夠在汰舊率極高的鬼界存活至今,一路修到今日境界,鬼師爺最自豪的,就是準確的判斷力,不斗不必要的氣,也不硬打不對勁的仗!
鬼師爺狼狽遁逃,不久,在它原本的地方,虛空之中生出漣漪,一個身影緩緩出現,道骨仙風,大袖飄飄,赫然便是剛剛見機不妙,不顧暴露,果斷遁出鬼市的云中子。
“……幸好走了,也幸好它狀態不全,這才這么容易就退走,如果是全盛狀況的鬼師爺,我這把老骨頭,可不夠人家拆的。”
云中子微笑搖頭,“不過小友也太過不小心,處處留下手尾,剛剛要是真給鬼師爺得手,分身旁落,不免機密暴露,那可就危險得很了。這個仇怨結得這么大,一旦真身暴露,哪怕鬼界之事告一段落,后續的麻煩也是無窮無盡……凱里一脈可不是好惹的啊……”
說著,云中子目光斜看向地上,殘缺的尸鬼分身仍在不住試圖重組軀殼,僅余的一只血目,怒瞪著面前的仙人,其中散著無窮的痛苦。
“……真是好厲害的痛苦意念……不愧是得自酆都鬼君的力量,每一股力量都暗藏亡者黑書的精要,直指大道,這道分身……真是又兇又邪,嘖嘖,是好東西啊!”
說到最后,語氣陡變,云中子望向尸鬼分身的目光,從原本的淡定從容,變得和溫去病進入專業狀態時一模一樣,“既有鬼物之妙,又有尸蠱的神秘玄奇……委實令人食指大動,難得碰上了,不帶一點回去做研究,豈不可惜?只是……這樣對小友有些不好交代啊。”
沉吟不語,云中子遲疑了一陣,忽然變得輕松起來,笑道:“也罷,天予不取,自招其弊,既然都碰上了,不拿下豈不是可惜了……道友你說是吧?”
一語道破新窺探者的存在,云中子身后驟然涌出陣陣黑霧,充滿惡意,向他蔓延過來,他一早就暗作提防,扣緊了懷中的保命法寶,這才淡然轉身,面對后方的來襲者。
“這位道友,你……”
故作從容的聲音,驟轉驚惶,“是你?怎么會是你?你……”
黑霧高速涌來,瞬間將云中子吞噬,保命法寶似乎沒有一點作用,鮮血激噴,驚惶的聲音,變成一串長長的慘呼,又迅速消失在黑霧里。
殘損的尸鬼分身,看著海潮般的黑霧涌來,情知無可避免,當即猛一咬牙,四分五裂,化為十道痛苦厲鬼,介乎有形無形之間,分頭飆沖飛去,爭取最后一線生機。
黑霧深處,驀地打開一張巨大的猙獰血口,里外四重刀齒,密密麻麻,深邃無底,一口咬下,盡吞十道痛苦鬼相,沒有一個能逃得出去。
黑風寂寂,周圍又恢復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