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中央的漆黑地帶,鬼火與佛光并發,交織出一股白中透綠的光焰,先顯化出龍形,跟著凝化出菩薩形象,拈花微笑,滿面慈悲,在鬼火大道中漂浮行走,廣布無量光,化兇邪為祥和。
“……果然是地藏金龍。”龍仙兒遠眺那道萬里外的菩薩巨影,驚嘆道:“不愧是踏入古佛境界,萬古層次的大菩薩,果然氣勢不凡,可是……這封印……”
地藏所授予的印符,雖然對后頭的封印有所觸動,將里頭的地藏封印激發出來,與之呼應,等待著解鎖授權,卻也被冥皇封印所阻,突破不了這邊,就沒法到那邊去,解開地藏金龍的封印,等于是手握鑰匙,卻只能在外頭眼巴巴地看著,毫無作用。
龍仙兒指望溫去病能拿出個主意來,后者卻陷入沉思,皺眉苦思,“奇怪,那邊確實是地藏的力量沒錯,但……怎么好像和我遇到的地藏不太一樣?”
兩邊是同一人沒錯,靈波震動與氣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這可不是隨便使什么手段就能模仿的,然而,自己兩度謁見地藏金龍,所感受到的氣息,卻與這道封印中的力量有些微妙差距,具體是什么,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是了!這個和那時的一樣!”
溫去病猛一拍掌,想起自己當初被冬月刺殺時,遭遇大魔侵襲,被迫動引其進入內世界和鬼君之力相爭,最后險些中了鬼君的手段,就是地藏金龍打破沉默,出手相救,自己這才幸免于難,而此刻所感受到的鬼愿佛力,便與那時地藏出手所釋放的一模一樣。
一察覺到這點,溫去病馬上發現問題何在,兩股力量的細微差別到底在哪里。
……真是好精純的佛力!但……也太純了!
佛力與仙力、神力、妖力一樣,都是越練越精純,越純越好,交雜不清的力量,一向是天階后段進階的阻礙,所以在踏入萬古層次后,那些古佛的力量,都純粹至幾乎不含一絲雜質,這點自己在許多遺跡、佛寶上得到過確認,非是幌子,但那些卻全都無法和地藏的佛力相比。
那些都還要帶個“幾乎”,而施加封印和出手替自己解圍的地藏的佛力之純,完全沒有一絲雜質,已經到了至光至正的地步,之前遇襲慌亂,后續精力也主要放在不死會籌備上,沒有細思至此,如今再次感受,果然就是這樣!
……這又代表什么?地藏不只是已經突破菩薩境界,晉升萬古,甚至已經成就佛門第一,橫壓所有古佛,即將進窺永恒了?
然而……即使是佛門永恒,好像也不是佛力純粹至沒有一絲雜質,那這究竟代表……
溫去病一時只覺得訊息十分混亂,理不清楚,隱約更有一種不祥之感。天道循環,水至清無魚的道理,在很多系統內都是成立的,佛門那邊應該也是一樣,地藏的佛力純粹若此,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修練神道,蒐集萬鬼愿力所得的修為,是大與強,卻肯定純粹不了,更別說,地藏如今還是以鬼身修佛,鬼佛氣息混雜,怎么可能修得出那么至精至純的佛力?
之前兩次拜見地藏時,祂的氣息都是宏大、崇高,當世神明,和純字根本扯不上關系,是當前狀態下最正常的現象,那這股至純佛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地藏金龍,真有兩個?但是就算是有兩個地藏,真的那個不是該只余真靈寄宿在這邊,怎么會突然在鬼市跑出來救我的?馬頭和尚當初跟我說的真假地藏的消息,又究竟是真是假,其實會否還暗藏什么玄虛?
溫去病心中還在琢磨,卻聽龍仙兒一聲驚叫,似乎看見了什么非常恐怖的東西,連忙抬頭看去。
因為印符被冥皇封印所阻,沒有后續影響,地藏金龍顯圣,綻放出的鬼火佛光只是一瞬,稍亮即逝,但僅僅這一亮,已經足夠看清很多東西,尤其可以是看見,在鬼火佛光后的遠處,整個封印陣、整柄風雨戰刀最核心的位置,有一團漆黑幽火,正在高速旋繞。
漆黑的幽火,并非單獨存在,而是來自九個源頭,九道與黑暗同在的巨大幽影,頂天踏地,雄偉若巨神,形象不同,有繃帶古尸、狗頭神只,有兇邪尸龍、無首骨鷲,也有痛苦亡魂、鮮血九頭鬼……足足九個堪比日月星辰的兇厲邪影,噴出不同顏色的火焰,齊齊燒著中央的戰刀核心。
九種不同屬性,蘊含不同法則,直接勾連對應大道的無上邪焰,匯合在一點,融百汙而成黑,形成中心處的漆黑火焰,焚燒著風雨戰刀。神兵無主,陷入沉睡,只能以本身的靈性來抗衡這至邪至穢的火焰,萬古以降,歷時不知已經多少歲月,如今已是遍體傷痕……
這一切的顯像,都肇因于地藏佛光的點亮,隨著地藏顯像消失,封印的中心處又全數回歸目不可見的深沉黑暗,再也無法從外窺見內中動靜,但可以肯定的是,焚燒還在繼續,九邪九火煉戰刀。
龍仙兒道:“你看見了嗎?剛剛那是……”
溫去病點頭,“沒有錯,確實是酆都鬼君的力量……可惡,居然用了這種手段,實在卑鄙無恥……這些永恒者,真耍起橫來,也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明明自己說什么不屑用,結果也不給別人用。”
剛剛的驚鴻一瞥,溫去病已經清楚看見,風雨戰刀上留下的痕跡不對,明明已經被鬼火焚燒萬古,所留下的傷痕卻全然不似燒傷,而像是被銹化,處處臟汙,通體都是黑斑,邪穢不堪,這哪里像是要被熔掉的樣子?
龍仙兒道:“如果我沒有看錯,酆都鬼君非是想把戰刀融毀,看似是九邪九火煉戰刀,實際的核心在邪而不在火,是以永恒者的力量,借助九火燒煉為渠道,將鬼界的無窮怨毒傾注于刀內,讓神兵自晦,靈光玷汙,最終……”
天神兵有靈,可以視為一個不開口、不行動的萬古存在,遭到鬼界無窮怨念沾染,迷失本性靈光后,就會……變成一個徹底瘋掉的萬古!這樣的存在不難想像,光看魔界的那個至高存在,瘋囂之主,就可以明白了。
溫去病卻冷笑道:“酆都鬼君當初裝得好大氣,什么不屑用天神兵……真的有那么不屑,就是把刀隨便一放,也不用怕被誰拿走,最好是有人能拿了來挑戰自己,這樣才是真大氣。”
龍仙兒笑道:“那可不叫大氣,只能叫中二,你不能拿霸皇的標準去要求其他人,成就永恒的哪里會有傻瓜?”
溫去病道:“但這樣也實在太小氣了,哪里對得起永恒者高高在上,俯視諸天萬界的地位。這簡直就像個小鬼,東西我不能用,就直接往上頭撒泡尿,讓別人沾手都惡心,如今風雨戰刀內滿是各種鬼怨,誰沾手,誰就受萬古鬼怨的侵蝕……這么兇狠的怨氣,恐怕永恒者也輕易沾不得。除開鬼君歸來,以萬鬼愿力鎮壓,還有一點希望可以用,否則落在誰手上都是燙手山芋……”
龍仙兒道:“你之前不是說,有把握能解開鬼君封印?”
溫去病嘆道:“本來確實是有的,但現在……就不是那么篤定了,只能說可以試試看,而且,刀那邊妳就別想了,就算我能把鬼君封印解開,止住九火怨煉,但已經受侵染的部分,我可沒有能力消除,恐怕……鬼君重現,也沒有能力驅除,最多不受其害,只能當個受損的兵器用用?。”
“那不是很好?”龍仙兒笑道:“我們處心積慮,嘗試解除封印帶走,無非是不想讓霸皇得刀,重歸巔峰力量,甚至有機緣跨出最后一步,成就永恒,現在……這問題不是自動解決了?刀都成這樣了,霸皇不得刀則已,得了刀……他也用不了吧?”
一旦霸皇碰刀,必然受到如今刀上所纏的無窮鬼怨侵染,神智迷亂,甚至當場殞落都有可能,這可是來自永恒者的惡意,以酆都鬼君昔年有膽嘗試違逆天道,嘗試以鬼代天的力量,就算霸皇是萬古中的頂尖存在,除非能跨出最后一步,也絕對無能抗衡。
龍仙兒、溫去病都生出一股怪異莫名的感覺,霸皇之禍,一直是萬界諸天的要命大劫,可現在……問題就這么無聲無息解決了?不對,實際上其實問題一開始就不存在?刀一早就已經被鬼君手段汙化,霸皇得刀也無用,再也難歸昔日巔峰,從此……不足為患?一場眼見要席卷諸天的大劫,就這么變成一場尋常的萬古大戰?
想了想,溫去病卻搖頭道:“事情哪有這么簡單的?那個家伙就是顆斗牛腦袋,一輩子就不曉得遇難而退這四個字該怎么寫,我跟妳打賭,那家伙看到自己的刀和前身變成這樣,一定會氣到跳腳,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過來拿刀,誰敢擋他,都會被他踢飛,無論敵友!然后他得刀,直接隕落的可能性不大,十有八九會從超級中二,變成神經病中二,成天揮刀亂砍,更加危險!說不定直接成為第二個瘋囂之主,也猶未可知……”
龍仙兒道:“想來確是如此,那后頭我們怎么辦?”
溫去病聳肩道:“我是沒有辦法,只能再去問問冥府現在的話事人,看看那個瘋顛顛的家伙又有什么想法了?”
兩人離開封印地,一起去找小白,卻被鬼差告知,小白公子正在代行冥皇號令,召集所有鬼差議事,兩人也在受邀之列。
聚會的地點,赫然是一座新起的莊子,反正在冥府之內,只要能操控法則,不管是什么高臺、小宅、莊園,對萬古存在而言都是翻手便成,毫不費勁,小白高興起來就起座莊園,別人也管不著。
“不過……怎么感覺這地方有點奇怪啊?”
溫去病來到莊園門口,看見上面匾額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不由微微皺眉,龍仙兒更直接念了出來,“聚賢莊?聚天下賢才于一莊?氣派和意象倒是不錯,起碼好過聚義廳什么的,就是擺在冥府未免有點奇怪……這是要天下賢才都趕緊死嗎……不過那家伙本來就怪怪的,這次至少只是怪,不是又發神經病了。”
“好像,不只是怪,還有種……很不祥的感覺。”溫去病喃喃道:“我有種一看見這三字,就覺得它很快會給人砸掉的感覺,也不知道里頭究竟有什么典故和禁忌。”
霸皇之事重要,兩人也無暇在意莊子命名吉兇的問題,急急入內,就見到莊子的大廳中,完全是一副土匪聚義廳的景象,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還有判官,分別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后頭分站著大量鬼差,儼如小弟,個個表情尷尬,恨不得趕緊挖個地洞鉆下去。
中央的那張大坐椅上,更是鋪著異獸之皮,霸氣十足,一人大馬金刀,穩坐其上,左眼戴著眼罩,臉上則有不知何時冒出的十字傷疤,顯得整個人很是剽悍威武,正是公子小白。
溫去病一見到這副景象,就想要掉頭走,直覺就是這個家伙又腦袋發癲了,不知道把人喊來是想玩什么角色扮演,自己如果待在這里,正經討論是絕對沒有的,被它牽連下去一起玩,機會卻是大大有的。
“好,所有人到齊了。”
小白一拍大腿,長身而起,拱手作了一個四方揖,“白某廣邀各路英雄,來到敝莊,正是為了我鬼界新出的那名禍胎……干,陸判你在那邊偷笑什么?說的不是我啦,是霸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