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顏再次為曲南一斟上茶水,十分干凈利索地轉移到自己最關心的話題上:“如顏聽聞縣里出了一個妖物。那妖物通體黑毛覆蓋,行動與常人無異,且兇殘成性,禍害了不少人家,不知此事是否當真?”
曲南一看了看杯中茶,暗道:再喝下去,自己就要學那花青染,道一聲失禮了。
他放下茶杯,沉吟片刻,回道:“縣內卻是驚現一通體覆蓋獸毛的妖物,百姓稱其為山魈。也有人說那東西是妖,是從艷山上跑下來的妖。我與那妖物有過一面之緣,知其卻非善類,也頗有些害人的手段。至于她都禍害了哪些人家,現在尚且說不準,單我知道的,那燕家戲班便是其中之一。”
一直毫無存在感的花青染突然開口道:“那妖物是男是女?可能口吐人言?”
曲南一沒想到一心侍神的花如顏和清心寡欲的花青染竟然會對那妖女有幾分興趣,便瞇了瞇眼睛,在話在心里衡量一遍后,回話道:“這個嗎……說起來,南一雖然沒有親耳聽見那妖物口吐人語,但卻聽一個慣偷交代過,那妖物不但會說話,而且十分工于心計。至于妖物是男是女,這個反倒不好說了。那妖物有可能是男子,也有可能是女子。”
華青染問:“為何?”
曲南一直勾勾地盯著花青染說:“因為,那妖物有兩個!”
花青染的眸子微縮,卻很快恢復正常。他若自言自語般問道:“兩個?”
曲南一干脆換了一個姿勢,將屁股實實在在地坐到地席上,慵懶道:“可不是兩個么。一名女子,一位男子。那男子雖然頭戴幕籬,遮擋了部分身形,但四肢修長,身姿挺拔,必是男子無意。那男子曾放火燒了我的縣衙,當真是……好大的狗膽!”抬手,遙指花青染,“那男子身形倒是和青染有幾分相似。不過,我看青染乃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又怎會是那渾身覆獸毛的妖物?”曲南一這話說得并不詳實,但若追根究底,他也能推脫一句并不了解。畢竟,他確實沒見過神秘男子的到底長成了什么樣子。再者,假山魈是女祭司的事,也不過是自己的猜測而已。今日,他有意混淆視聽,方便自己渾水摸魚,自然不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花青染淡淡道:“此笑話,不好笑。”
曲南一哈哈大笑:“看來,我實在不適合講笑話啊。”舉目環視一周,“來來來,誰來講一個好玩的笑話。”他見無人應自己的話,便將手指頭徑直點向了綠腰,“來來,你來講一個。講得好笑,我便給你添個彩頭。”
綠腰被點名字后,表情仍舊顯示有些木訥,她愣愣地回望著曲南一,張了張嘴,就在所有人覺得她會講些什么的時候,她卻只給出兩個字:“不會。”
唐悠有些坐不住了,卻又不敢亂動,生怕把長椅坐碎了。她顯得十分不耐煩,皺眉喝道:“表哥讓你講,你就講,哪里來得那么多廢話?!”
兩個字,也叫那么多廢話?唐倩選擇沉默。
綠腰倒也乖巧聽話,將肩頂在亭柱上,開口道:“那就講一個。”
曲南一點頭:“來,你且講來聽聽。”
綠腰鼓動著腮幫子,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一表哥,始從文,連考三年而不中。遂習武,練武場上發一矢,中鼓吏,逐之,出。從商,無銀。改學醫,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綠腰講完后,整場鴉雀無聲。
仿佛過了那么半盞茶的時間,實際上卻只是彈指間而已,唐老爺捧腹大笑起來,花如顏與唐倩皆以帕掩唇,輕顫香肩,唯唐悠仰天大笑,險些笑死過去。
曲南一欲笑而不敢笑,忙將口中茶水咽下,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在眾人的捧腹大笑中,捂著臉喊道:“哎呦呦,哎呦呦,可逗死我了。”
花青染的胸腔震動,顯然也被逗笑了。就不知,他是被綠腰的故事逗笑的,還是被曲南一的搞怪逗笑的。
曲南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止了笑,回想一便綠腰所說的故事,怎么都覺得她口中的表哥是在罵他呢?不過,確實好笑。
曲南一笑夠后,翹著二郎腿問:“綠腰啊,你想要些什么彩頭啊?大人我可是個清官,沒那么多的油水。”
花青染掃了曲南一一眼,將身子往與其相反的方向挪了挪,不讓他的腳尖碰到自己。
唐老爺暗道:這曲大人還真把這兒當自己家嘍。瞧這坐姿,都快躺下了,怕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啊。
在眾人的腹誹中,綠腰將手一臺,直指曲南一。
曲南一微微一怔,抬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戲謔道:“你這丑女,不會是想要大人我吧?”
綠腰竟是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那樣子可謂是幾多嬌憨、幾多執著哦。
曲南一噗嗤一聲,又笑開了。他嘖嘖道:“想不到啊,這丑女雖然呆傻,卻有幾分眼力,看得出大人我是個好樣貌好脾氣的。得,今日不與你計較。”伸手,從袖袋里掏出一兩碎銀,扔給了綠腰,“給你填個實惠的彩頭。”
綠腰捏著一兩碎銀,又掃了一眼曲南一,仿佛在衡量哪個更好一點。最終,她將碎銀收入袖中,還用手輕輕地拍了拍。
“呵呵……”花青染笑出了聲。那聲音猶如琴鳴,沁人心扉。
眾人不知道花青染為何會笑,卻被他的笑容所驚艷。紛紛暗道:那花如顏雖萬般皆美,卻不及花青染的一聲淺笑。
曲南一率先回過神來,問:“青染因何發笑?”
花青染反問道:“南一與一兩碎銀,孰重?”
曲南一微微一愣,隨即大笑出聲。聲音爽朗,透著一股子陽光的味道。他說:“好你個綠腰!”
綠腰要他當彩頭,他扔給綠腰一兩銀子,綠腰選擇留下一兩銀子,而不要他。可見,在綠腰心中,自己還不如一兩銀子來得實在。
真不知道,這是個真傻,還是裝傻?
眾人見曲南一給了彩頭,自己這些當主人的自然不好吝嗇,便紛紛解囊賞給綠腰一些彩頭。
綠腰也不道謝,拿了彩頭便往衣袖里塞,塞完后,還用手拍了拍,露出心滿意足的傻笑。
雖然綠腰看起來又丑又傻,但并不缺心眼啊。她見除了花青染,在座的各位都給她添了彩頭,便行至花青染前面,道:“彩頭。”
花青染是道家弟子,很少理會凡塵俗世,所以壓根就沒想過給人添彩頭。面對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綠腰,他有些茫然,反問道:“為何?”為何我要給你添彩頭?
眾人見花青染的模樣,便知道他在笑過曲南一后,又開始魂游天外了。唐老爺暗道:這悟道的高人,和咱常人就是不一樣,完全不在一個境界里。
綠腰十分直接地回道:“你笑了。”聽了她的故事,笑了。笑了,就得給彩頭。
花青染略一思索,還真是這回事,便伸手在自己的袖袋里摸了摸,摸了又摸,然后又探手到自己的懷里摸了摸,摸了又摸……
花青染沒帶銀子。
花如顏本想隨手取下一朵絹花替花青染打賞給綠腰,但花青染顯然并不想假手他人,但見他用那雙清絕的眼眸環視一周,然后雙手一伸,捧起放置在幾上的香爐,遞給了綠腰。
綠腰隨手接過香爐,轉身回到唐悠的身后。
整個過程,兩人表現得十分隨意自然,毫無違和感。可為何眾人都覺得有些詭異呢?
眾人偷偷瞧了眼花青染,又轉頭看向綠腰,不覺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