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封云起與花青染大眼瞪小眼地干坐著。天書中文
天色已黑,胡顏卻遲遲未到。
封云起說:“屋里只你我二人,摘了面具吧。”
花青染搖頭道:“不。太丑。”
封云起笑道:“花道長還挺看中自己的臉面。”若非如此,怎不肯摘掉面具。
花青染道:“我嫌你太丑。”
封云起哽了一下,隨即朗聲笑道:“花道長果真要在封某家里養傷?”
花青染垂下眼瞼,喃喃道:“姐姐不來,沒意思呢。”站起身,干脆利索往外走。
封云起的嘴角抽了抽,也站起身,送花青染到大門口。
花青染突然抽出“三界”,一下子劈了封家大門,冷哼一聲,道:“告訴姐姐,違約是小人!”言罷,收了“三界”,揚長而去。
封云起側臉,眼瞧著那厚重的大門被分成兩半,轟然倒地,砸起一片灰塵。
隱身在暗處的護衛皆是一臉被狗咬了的表情。這個花青染,是有毛病啊?!
封云起望著花青染那絕塵的背影,莞爾一笑,扯動臉上的傷口,偷偷吸了一口涼氣。他轉身回到院內,問:“云喜醒了嗎?”
隱身在暗處的護衛回道:“回主子,小姐醒了,卻……有些不妥。”
封云起大步走向封云喜的房間,直接推門而入。
屋內,一位婆子正在哄封云喜吃飯。
封云喜卻抱著腿,縮在床的一角,用那雙杏眼打量著周圍,一副十分警覺的樣子。
她乍一見到臉戴面具的封云起,駭了一跳,忙抱緊雙腿,向后縮去。
那婆子看見封云起,立刻施了一禮,道:“爺,小姐不肯吃飯,也不肯說話,醒來后一直是這個樣子。”
封云起抬手,示意婆子出去。
婆子剛要走,封云喜突然動了一下,看樣子是想留下婆子,但卻不敢說話,只能一邊偷眼瞧著封云起,一邊瑟縮著身子,不停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婆子出去后,將門關上了。
封云起走到床邊,封云喜突然尖叫一聲,跳下床,撒腿就往門外跑。
封云起一把攥住封云喜的胳膊,封云喜如同瘋了般尖聲叫道:“不要碰我!不要!求求你,不要!”
院子里的護衛們只覺得虎軀一震,心里禁不住八卦起來,暗道自家主子終于要收用了封云喜。哎呀媽呀,聽聲音很是激烈啊。主子身中蠱毒,都如此勇猛,果然不愧為一代梟雄!可是,封云喜為何會拼死反抗?長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得出,封云喜有多想得到主子的疼愛。還是說,主子就好這一口?嘿嘿……嘿嘿嘿……
其實,護衛們心中明白自家主子的脾氣秉性,絕不是那貪圖女色之人。更何況,封云喜的顏色比照胡顏,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胡顏為自家主子是如何拼命的,眾人都看在眼里。如此胡思亂想編排自己的主子,不過是因為身上痛啊!若不尋些事來想入非非,單說身上的那些傷口,就夠人撓墻哭上半宿的。
屋內,封云喜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紅著眼睛,又抓又撓,想要掙脫封云起的鉗制。封云起雖失去了內力,但畢竟是有力的男人。他不耐煩應付這樣的封云喜,至今將其甩到床上。
床上雖鋪著被褥,但封云喜還是被摔得七葷八素。她痛得想哭,卻忍著不敢落淚。她瑟縮著爬起來,不敢再跑,她掃眼戴著青銅面具的封云起,又飛快地低垂下頭,然后竟膝蓋一彎,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封云起知封云喜有異,便在不動聲色給她施壓。他一掀衣袍,坐在了胡凳上,然后抓起茶碗,啪地摔在了地上。
封云喜嚇了一跳,立刻抱住腦袋,尖叫道:“別抓我!別抓我!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封云起沉聲道:“抬起頭來。”
封云喜嚇得不輕,哆嗦了半晌,才鼓起勇氣,抬起頭。
封云起并不相信封云喜瘋了,但還是順著她的話問道:“你是何方妖孽?”
封云喜顫聲道:“不……不知道。我……我原本在屋檐下睡覺,突……突然就變了。”伸出手,在自己眼前翻轉著,“這……這手,好大。不……不不……不是我的。”抬頭,看向封云起,一臉驚恐,“叔……叔叔,我……我不是妖怪。”
叔叔?封云起在心里冷笑一聲,問:“你看我是誰?”伸手,摘掉面具。
封云喜猛地倒吸一口涼氣,驚恐地向后躲去:“妖怪!妖……妖怪!”
封云起轉頭看向銅鏡。銅鏡里的人雖鼻青臉腫,但仍堪稱俊朗,哪里像妖怪?他戴上面具,站起身。
封云喜嚇得尖叫一聲,扭頭就往床下鉆。她真的是被嚇壞了。她明明只有六歲,卻在一夜之間長這么大,實在令人難以接受。她害怕,害怕別人把她當成妖怪殺了。
封云起走出封云喜的房間,對守在門外的婆子道:“看住小姐,別讓她死了。”云喜可能瘋了,但瘋子總有清醒的一天。為了捉住那神秘女子,他不介意浪費些米飯,養一個瘋子。
封云起那不冷不淡的態度,令婆子滿心疑惑,但還是應道:“喏。”
封云起仰頭望向天邊那輪剛升起的明月,心中隱約覺得不安。
今天雖鬧出了烏龍,但胡顏并非不守信用之人。她說來,便會來,可為何至今不曾出現?是被瑣事困住,還是出了其他意外?
封云起有心去尋胡顏,又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不妥,竟像后宮中那些爭寵的女子,在翹首以盼君王的寵幸。而那君王,顯然就是胡顏。
真心而言,這種感覺十分不好。
封云起喊了聲:“酒來!”便大步走向涼亭,將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然后從袖兜里掏出那把用獸骨做成的鑰匙把玩著。
封云起很肯定,他手中的這把鑰匙是真的。那么,被胡顏捏碎的那把,顯然是假的。胡顏拿把足夠以假亂真的鑰匙,意欲何為,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封云起禁不住露出一記苦笑。胡顏藏著一把假鑰匙,一定是要換走他身上這把真鑰匙。只不過,世事無常,她沒想到,那晚會被眾多武林人士逼到那份兒上。不得已,她只能掏出假鑰匙,將其捏碎。
封云起想得沒錯。那把假鑰匙,正是胡顏拜托白子戚幫她做的。
胡顏想要這把真鑰匙,封云起心如明鏡,只是,他不想給。倒不是他舍不得那些所謂的破天富貴,而是……不能給她!那樣一個女子,就像一陣居無定所的風,他若不在身上多掛些值得她牽掛的東西,真怕這陣風刮著刮著就小時不見了。
眾人都以為胡顏心悅他,唯他一人知道,胡顏的喜與惡,是最不穩定的感情。她悅他時,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她厭他時,便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冷冷地看著他。因為,他是她的,盡管她厭了,也不許任何人動。
這種認知,令封云起哭笑不得。
曾經,他是多么自負的一個人。可自從遇見胡顏后,他發現自己的存在感竟然降低到了塵土里。他素來自命不凡,從不肯輕易認輸,但在胡顏身上,他卻看見了自己的渺小。如此說好像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但事實如此。胡顏這個女人,哪里有一點兒女人的樣子?!可偏偏,就入了他的眼、進了他的心。
胡顏身邊群狼環繞,各個虎視眈眈,品貌不凡。他曾貴為大將軍,如今假死脫身,只想做個浪蕩公子,縱情山野、天高云闊,卻被困在這小小的縣,進退不得。情之一字,果然難纏。
封云起有心打聽胡顏的身份,卻聰明地選擇不聞不問。他有種預感,過多地了解胡顏,一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隨便拎出來一個,便能顛覆人的三觀。
若是以前,他絕對不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連真相的裙角都不敢掀開。然,當胡顏一次次擋在他的身前,用她那單薄的身軀護他周全時,他便想過,要對她盲聽、盲信、盲寵!
她隨他去天涯海角也好,他陪她去禍害武林也罷,都可。只一點,她不許再與其他男子糾纏不清!其它,他都可以不過問。然,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唯那一點,胡顏做不到!這個該死的女人!
封云起的胸腔內里涌動著濃烈、復雜的情感,若烈焰燃燒。他攥緊手中鑰匙,沖著月亮發出高亢的狼嚎:“嗷嗚……”
“咔吧”一聲輕響,由他的手心里傳出。
封云起的身體一僵,緩緩抬起手,展開布滿剝繭的大手。
那把古意盎然的鑰匙,竟……碎成了兩半!
這是鑰匙嗎?是鑰匙嗎?鑰匙為何不用精鐵打造?為何是由骨頭雕琢而成?這是不是等著被人捏碎嗎?!
封云起望著那碎裂成兩半的獸骨,當真是……欲哭無淚啊!
胡顏心心念念的都是這東西,他不給她也就罷了,還捏斷了它。這讓他如何向胡顏交代?
封云起的心情很復雜。他自然而然地收起斷裂開來的鑰匙,裝出一副任何事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然后拎起酒壇子,繼續灌酒。
暗處,無風對無崖道:“頭兒,你說主子這是不是借酒消愁啊?照主子的這種喝法,他體內的蠱,有沒有可能被灌死?”
無涯瞥無風一眼,冷冷道:“能被蠢死。”
無風撇嘴,道:“怎么總埋汰我?”
無涯道:“因為你廢話最多。”
無風揚起下巴:“我那是關心主子!哪里像你,主子中蠱,你卻好吃好喝的養傷,哪里有一點兒憂心忡忡的樣子?”
無涯道:“若憂心忡忡能解決問題,你大可以頂著苦瓜臉去主子面前晃來晃去。”
無風:“你!”
無涯:“主子早已給他師傅去信,求問解蠱之事。”
無風:“哦……”
無涯:“躺著去,別在這里礙眼。”
無風:“我傷得是胳膊,你傷得是腿,應該你去躺著!”
無涯:“我是頭兒。”
無風:“頭兒咋了?這又不是戰場,不興你那套身殘志堅的把戲。”
無涯:“……”